“你昨晚与琉璃用过晚饭,那孩子,可讨你喜欢?”
北凉王后问沮渠牧健。
沮渠牧健略略思索了一下,并不正面回答北凉王后的话,只是答道:“她年纪虽小,甚有心思。然而也多少带着些孩子气,想来不是个肯循规蹈矩的。大魏都传高公宠女,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这样的性情,原也并不奇怪。然而看她对母后颇有孝心,也颇懂哄母后开心,母后若喜欢她,叫她多陪陪母后也无不可。”
北凉王后看了看沮渠牧健,说道:“我知道你对琉璃,多有防备。朝政的事情,我不懂,也不会掺和。你有你的思量,心中大业,多于儿女情长。然而我也有女儿,你也有亲妹,一样的年纪,和亲去了大魏。思己及人,那孩子,我心里是真疼惜。她再有心思,才十三岁余,心思能多过你?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我看她心地却是好得很,面上看着也颇识大体。你慢慢地教她,三年五年,你们有的时候慢慢相处。”
沮渠牧健说道:“母后说的是。”
北凉王后说道:“敬爱在的时候,你敬她多于喜爱。那是个万事都在心里存着藏着的,从来让人猜不透她的好恶。而这一个,却仿佛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写着一般,一点都不掩藏自己的喜怒。要说这王妃的位子,自然是敬爱比琉璃合适。然而事态如此,如今既然求娶了琉璃,就不要时时拿她和敬爱比较。”
沮渠牧健连忙说道:“儿子不敢。”
北凉王后说道:“琉璃入住王宫的当晚,炽玉曾无礼入宫挑衅,后来却狼狈而出。想来那事你也听说了的。她若是存了心思,想在这王宫里笼络人,便该对炽玉客气万分,百般容忍。敬爱在宫里的那几年,都未曾与炽玉翻过脸,琉璃入宫的当晚,便敢给炽玉难堪,并不是存了心思的人该做的事情。”
沮渠牧健说道:“她年纪小,想不了那么深。且母后也说了,她心地甚好,且高公教女,宠爱有之,绝无惯纵。儿子之所以求娶她,而不是大魏的公主,正是考虑了这一层。母后喜欢她,只管召她到跟前说话便是。”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赤珍进来,禀道:“王后,凉王,王妃宫里的飞霞刚刚来过,说王妃今日得了数尾鱼,请王后记得午饭去那边用。”
北凉王后和沮渠牧健齐齐一愣。
沮渠牧健略一思忖,问道:“那鱼是何处得来的?”
赤珍说道:“说是叔孙将军今日进宫面见王妃,鱼便是叔孙将军送来的。王妃亲自往厨房里去了,说做得好了,大家都有份尝。”
沮渠牧健说道:“昨日下面人报说,叔孙恭昨日曾城外骑马行走了一圈。那鱼想来是城外水塘中捞的。昨日捞了鱼,今日便往宫里送,是想叫琉璃拿鱼来试探我对他探查北凉地形的态度么?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北凉王后说道:“叔孙恭也许别有心思,琉璃未必,否则何必做得如此明显又如此性急?我看她还是孩子心性,得了好东西,自然想着大家分享。”
沮渠牧健不置可否,只说道:“母后喜欢,我陪母后便过去尝一尝那鱼做得滋味如何。”
北凉王后说道:“你处理完了事情,便该去琉璃宫里坐坐去。她未及大婚,便住以王妃的身份住到宫里,原也是为了堵外面那些人的嘴。既然如此,你至少面上,更该做得殷勤些,多多到她那里走动走动。”
沮渠牧健便说道:“母后既然说了,咱们这便过去坐坐吧。”
北凉王后便喊了赤珍和曲珍,沮渠牧健带了两名贴身侍从,外面已备了羊车,车上支着油毡做的遮阳蓬,沮渠牧健陪着北凉王后坐了上去,起身往琉璃那边宫里去。
赤珍贴心地为北凉王后拿了当日琉璃送的那片团席送到羊车上,为北凉王后铺了。
沮渠看见,有些好笑地说道:“这席子真有那般好,母后倒离不得身了?”
北凉王后说道:“这席子做得精巧,隔热隔汗,确是舒爽。且难得琉璃一片心意,带在身边,时时用着,叫她看见,心里也欢喜。”
沮渠牧健心里微愣了一下,有些警醒地想,这才几日,母后竟然如此喜欢琉璃了不成?到底是她心思深,手腕高,还是真得一派天真得了母后欢心?
沮渠牧健愣神的工夫,北凉王后便是明了了他的心思。心里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和兴平一般大的年纪,都是承欢父母膝下被父母疼爱的孩子,我只一看见她,便想起了兴平。总想着,我善待了别人的女儿,别人便会善待我的女儿。何况琉璃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沮渠牧健便说道:“母后的心,儿子懂。”
北凉王后心里叹口气,知道他并不懂。跟他父王一样,一个位子上坐久了,心思便不一样了。不是人变了,而是想法变了,看事情的角度早已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