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宫中,那些前来赴宴的贵女们自是心里忐忑,北凉王世子却也淡定非常。倒让太妃心里有些没底起来。她本心里,自是希望哪一家的贵女能打动北凉世子的心,免了始平和亲的命运。因此使着浑身解数,在场的贵女,或者美貌窈窕的,或者粗通诗文的,或者颇懂骑射的,或者温文娴淑的,都被太妃卖力一一呈现。这番隆重,即使当初元韬选充后宫,也没有如此过。
那些贵女存心藏精露拙,然而太妃对她们介绍起来却如数家珍,又哪里能藏得住?一个个被点到名字时,心惊胆战,勉强应声。会诗文的,勉强接过笔蘸墨书文:爱骑射的,无可奈何接了弓箭,搭箭拉弓,瞄准试射。也有学着汉家女子一般煮茶弹琴的,自然也免不了为北凉王世子擎一杯茶,奏一首曲子。
北凉王世子口中虽有赞誉之词,然而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客气之言,礼节之词。那些贵女们暗暗松了一口气,太妃心里却绷得像一根弦。她心里自然明白,稍有头脑之人都会懂得,两国和亲,自然是位份越高,和亲越见成效。如今放着现好的始平公主,傻子才会选这些贵女。
始平公主从昨天到现在,对于和亲之事,即不热切,又不排斥,完全是放任自我,漠不关心的姿态。太妃大约也多少明白,始平一心想嫁给崔浩,崔浩一意却只对高家的琉璃有意,始平嫁崔浩无望,完全是一片绝望,以至于自暴自弃,对自己是否远嫁和亲,完全在不在意了。
太妃固然着急,然而面上却也不敢流露出来。皇上在座,且早已申明了要始平和样的意思。北凉王世子果真选了哪一家的贵女,舍了始平,她只有侥幸,皆大欢喜。北凉王世子若只一意要娶始平,她也只有认命的份,不能作半分反抗。
北凉王世子坐了半天,看那些贵女们一一展过技艺,笑着说道:“不来大魏这一趟,居然不晓得大魏的女子如此才貌两全,素知大魏朝内安宁,百姓和乐,不只男子,连女子都重才德,刻意修习,今日一见,才知所言不虚。”
太妃一听,这北凉王世子竟然是喜欢有才气的女不成?立刻笑道:“大魏自建朝以来,女子皆如男子一般读书习文,素闻世子风雅有度,才学广博,哪敢在世子面前献丑。”
北凉王世子笑道:“才学广博不敢当。大魏的崔公高公,才名极盛,世人皆知。年轻一辈如崔直郎者,我更是莫可比肩。班门岂敢弄斧?”
太妃笑道:“世子是过谦了。左昭仪昨日与我叙话,谈吐之间颇得雅意,知书达礼不让大魏女子,有其妹必有其兄,世子英名早已在外,世人皆知,不必我来特意夸奖。”
北凉王世子说道:“太妃如此厚爱,受之若惊。兴平所学,皆为先生教授,不及大魏女子十之有一。她素敬大魏有才之女,甚仰慕之。更曾提及大魏公主殿下诗文茶艺,皆有所精;高宅有女,聪慧难得;卢郭两门,诗礼之家。更有寇天师为国祈福,四女持灯。每每讲来,她甚为敬慕。今日诸府贵女,各展才艺,真是叫我大开眼界,方知兴平所言,原来不虚。”
太妃先听北凉王世子提到始平,心里一个抽疼。再听他后面提到了高家琉璃,以及卢郭两家的女儿,心里一动。笑着说道:“世子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始平占着一个公主的位份,外人传来,多少高捧。要论才气,比之高家之女,卢郭两门,唯有汗颜,哪里及得十分之一!”
北凉王世子便“哦”了一声,很有兴趣地说道:“太妃捧得如此之高,倒让我倍觉好奇。今日宴上,似乎并没有这几家的小姐。”
太妃笑道:“卢郭两门,虽名门旺族,然而并不出仕,因此两家小姐不在今日宴席之列。至于高家之女……”
下面的话还未说,元韬接着话笑道:“高公之女,原有婚配。自然不能招到宴席上来。”
太妃被皇上截了话,心里一个突跳。元韬虽然面上未露出不快的表情,然而凭空截断她的话却是头一遭,立刻意识到,自己提到高家琉璃,皇上定是心里生了不快。怕也是看透了自己的心思。皇上素来对高家另眼相看,对高家的琉璃,真是关照有加,曾经甚至动过要立之为后的念头,不是被高秉淮挡回去,恐怕高家琉璃已成了后宫之主。婚事虽未成,皇上对高家琉璃的关照却从未有消减。自己今日一心想为始平脱身,竟是一时大意,犯了皇上的忌讳。
背上立刻生了一层冷汗,立刻笑着补救说道:“瞧我这记性。高家小姐早有婚配,这么大的事情,竟是叫我给疏忽了。”
始平公主这时在旁咦了一声,问道:“怎么,高家的小姐琉璃竟然有了婚配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竟是从未听说?”
太妃惊了一吓,回看了始平一眼,说道:“高公为人,本来低调,自家女儿婚配,难道还是嚷嚷出来,叫你知道不成?”
一面将手暗暗伸到后面,有心点一点始平公主。
谁知始平公主却像无知无觉一般,脸上一片无辜地说道:“别人家婚配我不知道情有可原,高家的小姐琉璃,绝色之姿,不世才女,又有高公那样盛名的父亲,真有婚配,我们岂会不知?”
太妃一下子变了脸色。下意识看了元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