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平公主看着赫连昌的表情,似是猜知了他的心思。炉上的水已微开,取了水再往小茶壶里冲,然后分了一杯到赫连昌的茶盏中。
赫连昌实在不喜这茶,然而茶盏中满了,不好拂始平公主的心意,只好端起来一口又喝了。
始平公主忽然脸上有了高兴之意,笑道:“这茶不比酒,不爱喝原也不必勉强。毕竟这茶金贵,勉强喝了也是浪费。”
赫连昌便说道:“既然是好茶,又如此金贵,岂能见茶而错过?”
说完了,在嘴里细细品了一下刚才那茶的余味。竟然发现苦意已减,涩意已去,舌根竟然有了甘甜之意。
始平公主看着赫连昌的表情,说道:“这茶之所以好,便是这回甘之意。初入口苦涩难当,再入口甜津渐生。”
赫连昌说道:“原来这茶有这奇妙之处,怪不得看许多茶客爱煮茶慢品。原来品的是这个味道。”
然而很快笑了笑,扯开话题,说道,“茶是好茶,不知道你还能有心煮多久。北凉派了世子前来送嫁公主,和亲求好,你倒没有担心一下自己的命运吗?”
始平公主心中一疼,脸上淡淡说道:“既然你都说了,是命运,它是我担心一下就会改变的吗?既然不能改变,担心又有何用?不如把握眼前,暂且享乐。况且,你刚才也说了,即使无可奈何唯有认命,也总要选一条让自己看起来有希望的路。北凉世子,未必是多么糟糕的命运。大魏的公主,生来便注定了这样的命运。”
赫连昌转了转手中的茶盏,将洁白的茶底对着始平公主,说道:“北凉世子绝不是公主口中的好茶便是了。公主如果徒劳认命,我无话可说。可是照我看,公主能有闲心在这里煮茶,想来并不想徒劳认命。既然公主有挣扎的心,我不妨为公主指一条明路走,总好过远嫁北凉,举目无亲的好。”
始平公主冷笑道:“你自己尚且阶下为囚,却来指点我的命运?天下还有这般好笑的事情吗?”
赫连昌也不生气,微微笑道:“因为我挣扎过,所以知道怎样挣扎对自己有利。公主,北凉世子不是适合你口味的茶,相信我。除非你对茶无所挑剔,那么当我片语未出。”
始平公主冷笑道:“北凉世子不是适合我口味的茶,哪个是?你连茶都不会品,却来指点我的口味?”
心情不佳,说着话,心里烦躁地起了火,站起来身,茶也不要了,茶具也不管了,越过赫连昌就直接向门外就走。
赫连昌不留不拦,也不回头,只是慢慢说道:“我是不懂茶,也不爱茶,然而好歹我曾是一国之主,什么茶未见过,未尝过?我今日为公主指点出来,公主听,是为公主好。公主不听,就当我多管闲事便是了。反正公主的命运,认是公主的,不认,也是公主的。”
那边太妃宫中,张司空夫人得了召唤,急忙入宫来探望。只见太妃倚在榻上,一脸颓唐,神情木然,带着疲惫,像是多年心血耗损的样子。
张司空夫人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问道:“太妃这是生病了还是怎的?”
太妃看了看张司空夫人,伤感说道:“皇上已经决定让始平和亲北凉了。只等北凉世子一到,婚事便要下定了。始平在都城,没有多少日子呆了。环娘,我这么多年的心血,真是白费了。这些年,在宫里,我不争不抢,一心只想守着始平,想着只要她好好地能留在我身边过日子,我什么也能舍。然而我到底教错了她,惯得她任性执拗,为了一个崔浩,耽误至今,竟然还是和亲远嫁的命!”
张司空夫人心中虽早有准备,被太妃说出来,还是惊了一下:“皇上已经这下了旨意了?”
太妃苦笑道:“皇上今天亲自过来跟我说。始平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大魏的公主,历来都是为和亲而生的。皇上能容着始平胡闹这几年,已经是难得的纵容。如今宫里只剩了她一个公主,北凉世子来送嫁公主,大魏自然要回嫁一个个公主过去。不是始平,还能是谁!”
张司空夫人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为始平难过。如果她不曾喜欢崔浩,不是为崔浩那般痴迷,和亲远嫁也许会伤心,但至少不会那么绝望。
然而始平定不知道,她这一和亲,最难过绝望的不是她自己,反而是太妃。
然而皇上既然已经定下了心意,如今只能劝慰太妃。于是上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皇上既然意思已下,没有别的办法。你且想来些吧。皇上能亲自过来跟你说,到底是有些情义。想来始平嫁过去,也不会委屈了始平。你且往好处想着些,早些为她准备吧。”
始平公主既然要和亲嫁过去,那边人生地不熟,钱财嫁妆倒在其次,身边陪嫁的人却是一定要好好挑一番的。
太妃忍着心中的苦,勉强振了振精神,说道:“找你过来,是想问一问,那北凉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得北凉王立为世子,想来能力作为是不差的。只是人品样貌如何,你给我说一说,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张司空夫人迟疑了一下,张口未能说出话来。
太妃心里一沉,说道:“有什么话你尽管跟我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