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湘从杨素心话里听出她的意思,只是…竟然是她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主动相邀男人,这点未免令人咋舌。
假山后的羊肠小道直通外院,是男宾宴饮的所在。此际赫梓言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杨素心使了家里的小厮将一方绣了“湘”字的帕子交到他手上。
日头正烈,所幸竹林处幽静阴凉,赫梓言将那帕子掷在地上,转身欲走之际却听身后人唤自己“御都”,声线倒很是流畅,可惜他并不喜欢陌生人这般称呼自己。
“杨姑娘还有什么事么,”他转过身,隐下眉宇间的不耐烦,语调冰凉道:“小姐借以他人的名义将我约至此处,着实令我纳罕。奉劝一句,还请爱惜自己的名声。”
杨素心将他扔在地上的手帕子捡起,仿佛很痛心,“这帕子上的花纹可是我亲手绣的,你便随手抛下?倘或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 …”她婉转地轻笑,把帕子掖进腰际,并没有把宁书湘三个字说出口,反而道:“我的名声我自会爱护,可是有一事悬在心上,叫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实在膈应。只要三爷解我之惑,我也断没有纠缠的道理。”
赫梓言负手而立,竹影疏疏落在冠玉一般俊美的面庞上,他摩挲着拇指上的碧玺扳指,只静静的不言语,叫人看不透。
过了好一时,清淡疏离的目光才落在对面人脸上,薄唇轻启道:“且说一说。”
杨素心迎着他的视线,一晃之间得到了鼓励似的,抚抚手上的卷轴,按捺着道:“那一日,在中云山大佛寺,我是头一回见着你,”她稍愣了一下,点点抱着的卷轴,因画卷的落款是“御都”,初时为了试探才会那么叫他,“我倒是得了三爷好几幅画,这并不奇怪,毕竟是当今圣上也夸赞的,母亲疼我才为我搜罗了来… …”
赫梓言的目光果然落在她怀抱的卷轴上,杨素心笑了笑,“您也别误会,我这人有事说事,不喜欢拐弯抹角。一呢,我欣赏三爷的才学,二呢,起初知道是与你订亲我确然有过欢喜。”
然而事情总有例外,她想起那一日在中云山上所闻所见,心里更坚定了,直言了当道:“我杨素心好歹是将门之后,父亲打小就教我任何时候都不可违拗自己的本心。我是不愿意嫁给心里有别的女人的男人的,今儿麻烦您,我且打听一句,三爷你喜欢那璟国公家的二小姐宁书湘,是也不是?”
“不是。”他的回答比她的提问还爽快,答案又委实在她意料之外,杨素心瞪大了一双好看的眼睛,这话儿是怎么说,他竟不愿意承认——
“还有事么,”赫梓言嗓音沉沉地道,他的不耐烦没有遮掩悉数摆在脸上,揖手道:“前头宴上我若离席太久恐怕不好,告辞。”
“三爷等等——!”杨素心急起来,她话音才落,赫梓言身后的假山处却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响,那嘎吱声清脆,容不得人忽视,赫梓言也停下步子看过去。
毕竟闺阁小姐的名声要紧,杨素心虽素日胆大妄为惯了,此时却心慌起来。今日宴请的宾客甚多,又多为勋贵之家,倘若叫人听了去,知道自己将外男约在此处,她的名声便要掉进泥沼里了!
思及此,杨素心求助地望向赫梓言,如果后头只是个小厮丫头,不过奴才而已…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死了又如何。
赫梓言的视线在杨素心美艳的脸孔上淌了一圈,提唇轻笑,心间却平淡无波。
可笑,她的名声关他何事?
他不打算插手,转身向甬道另一头行去,杨素心胸口发凉看着赫梓言毫不迟疑的背影,正无措慌张之际,倏尔间一抬眸,却见赫梓言大步又走回来了,他不看她,直接绕到了假山后。
倒也不是为别的,赫梓言只是想起来,适才从杨素心的嘴里把书湘的名字念出来了。杨素心自己不打紧,书湘的名声却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