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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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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静到了极致,青婴诚心一闹,楼澈却又不出手阻拦,她心知他的用意,即便是要发火,是要将一腔的委屈全部倾诉出來,他楼澈也逃不了。

啪的一声,云夕从桌旁站了起來,满脸的怒色:“够了,夜青婴,你何苦这样挖苦讽刺,难道你就不是先帝的妃嫔,你凭什么在此羞辱本宫?”

啪,这一下,着实是狠狠的一下,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正在说话的云夕面上,用劲之大,直打得她将头扭向一边,唇角流出鲜红的血:“这一巴掌是告诉你,本宫这个词,在我面前你是不能用的,我才是无极的皇后,即便册封大典并未举行。”

啪,又是一下,将她头上的一根金簪打落,青丝瞬间滑落:“这一巴掌是告诉你,你我姐妹恩情一刀两断,亦是在告诉你,不是本宫不去和你争,是不屑和你争,就凭你带着那么一个身份不明的拖油瓶,还有那天牢中沒死的白少卿,你如何和我争?老老实实的做你的贵妃,不要在本宫面前耀武扬威,因为即便你再束手遮天,还是比不过皇权。”

俨然是被眼前之人的气势震惊了,沈云夕竟然一动不动的捂着脸看着她,眼中的惊恐和慌乱,肆无忌惮的展示着,青婴见此,不屑的轻笑,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沈云夕,下次再见本宫,请一定记得行礼,在这后宫,本宫才是皇后,你要记得。”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揽住楼澈的手臂:“皇上,我记得昨日,你不是邀请我去百里阁吗?今日继续吧。”

走出养心殿,外面暖阳高照,一扫连日來的寒冷,似乎在此刻,连空气都是暖的,整个人还真是不吐不快。收回了手,将耳边一缕发丝拢向耳后,迎着微风:“楼澈,你看到了,你的后宫与我,势同水火,我可以不走,可我绝不会是像以前那样坐以待毙,一圈走下來,我已不是过去的夜青婴。”

楼澈停下脚步看着她,这个依旧美丽,依旧聪慧的女子,是他此生的一个劫难,她变了,变得更加的坚强,更加的出尘,却也因此有了更多的情绪,举手抬足之间都不再是过去的柔弱,将她上下打量,不禁将视线落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到现在他都无法真的接受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可是,凤惊尘不会骗他,青婴也不会骗他。

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随意的漫步在小道上,身后是他的跟随,她的反常他似乎都能理解,忽冷忽热,亦是听闻女子有孕,是会情绪反复无常。这还只是寒冷的冬季,再过一月,便是年根,那时候,她的肚子会比现在还大,会不会就连走路都不方便了,这样一想,不禁觉得好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大腹便便的时候,当得知自己体寒,很难怀有身孕的那一刻起,她便失了所有的信心,可是老天对她不薄,让她有了孩子,即便经历了许多,他还是顽强的存在着。

凤惊尘在哪,她不知道,他总是那样躲在暗处,环顾四周,也许他正躲在某一个角落注视着她吧。

“青婴?”一道男声传來,青婴循声望去,微微一笑,迎合着暖阳。

“礼亲王,很巧啊。”看到楼然,心情越发的好了起來,一扫连日來的阴霾,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很自然,很舒心。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今日亲自前往宫内巡查,这会正要去御花园。”楼然显得很谦逊,垂首朝着两人行礼,目光始终淡然,初见时的那一丝惊喜,早已化作尘埃消逝。

青婴点点头:“我就是随便走走,不耽误你的事,你去忙吧。”看着楼然离去,转过头,正撞上他的目光,四目相对,无言以对。

那是莲花池吗?变得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本该在冬季有着满池干枯的残叶,此时一点也沒有,池内干干净净,假山怪石嶙峋,竟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花池。看的不禁出神,那里,曾经葬送了一个稚嫩的孩子,他的哥哥,每次进宫都要在此站上许久,是在怀念,是在告诉小十一,他不孤单。

那一年,她不过刚刚进宫,却面对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改变了她早已冷却的心,一晃眼,她竟然已经有了身孕,又经历了太多太多,早已变得麻木。

顺着路走下去,周围的景象不断变化,不断的令她想起过去,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却始终不靠近。

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流逝,让她迷惘,甚至在追寻幸福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她曾经以为,自己要的不多,却又在不断的追寻着自己梦想中的一切,她忘记了这样的乱世,这样的皇权,是她无法置身事外的,所以,她只能不断的前进,不断的辜负,不断的殇。

残雪暖阳,这一季的冬,似乎更加的漫长,久久的不愿褪去。

转身看着身后之人,楼澈似乎并未想到她会突然转身,身子猛然一顿,诧异的看着她。四目相对,她早已找不到他当初的稚嫩,他们都已长大,所要面对着便是残酷的现在。嘴角微微扬起,淡淡的轻笑,原來,始终无法逃脱啊。

她愿意接受再一次的封后大典,她甚至在他面前敛起了所有的厉茫,变得很安静,时常坐在屋中,双手轻抚着腹部,喃喃细语。

后日便是除夕之日,宫中早在数天前就开始了对新年的准备,楼澈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除夕当日举行封后大典。

“娘娘,这是内侍院为您定制的凰袍,请您过目。”两个宫女端着凰袍走进,缓缓的跪在地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公公边说着,边将红色锦缎掀开,青婴挑眉看去,眼角一凛,连忙从软榻上站了起來,伸手扯过明黄的长袍,抬手扯开,不仅是她,就连刚刚走进殿内的楼澈在看到那物也为之一怔。

殿内只听长袍摩擦时所发出來的声响,死寂一般的令人窒息,青婴拿着九凤朝阳袍的手在不断的颤抖,整个身子都伴随着这样的颤抖摇摇欲坠,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这件凤袍不是应该在太渊?

“给朕滚出去,是谁将这件凤袍拿进來的?是谁?來人啊,将内侍局所有人拉去斩了。”楼澈愤怒的走近青婴,伸手将那件凤袍扯掉,紧跟其后的侍卫连忙上前将那被揉成一团长袍抱起,匆忙的往外跑。

“等等,”她转眸看着侍卫手上的凤袍,抬起颤抖的手:“留下來,将它留下來。”

左右为难的侍卫看看她,又看看一旁的楼澈,不知该如何做。

“都下去吧,将它留下來。”

声音很淡,带着咆哮之后的沙哑,抬眸看着身旁之人。

慢慢的走上前,缓缓的蹲下身子,触手放在那件长袍上,初次封后,是它承载着她无尽的愤怒和恨意,二次封后,她是太渊的皇后,他宁愿她身着凤袍与她并肩而立,第三次,她又将封后,它依然如约而至,像是早已沟通好的,又像是一场诅咒,三登凤位,她又该何去何从。

“封后大典上,我想穿上它。”嘴角的笑意渐浓,赫连清崎,你好了吗?已经回到了太渊了吗?已经彻底对她恨之入骨了吗?

脖间骤然一紧,全身的重量顿时坠入令人窒息的煎熬,她本能的在挣扎,手舞足蹈,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半眯着的双眼里,映照着一双愤怒无比的瞳孔,是他被彻底激怒的眼睛:“你为什么非要如此?”

黑暗突然降至,带着暖意,仿佛是一场美梦一般,令她沉沉的睡去,那种暖意令她着迷。滴答滴答,耳边有水滴的声音,还伴随着微风,是在哪?是不是她已经走到黄泉之路上?

“娘娘,娘娘,是我,我是十一啊,”什么人在呼唤她?抬起沉重的眼帘,四周景物竟宛如桃花源般的美,处处鸟语花香。她坐起身,正撞上一张稚嫩的脸庞,不禁一愣,随即眯起了眼,正好啊,真的解脱了。

“娘娘为何会到这?快些回去吧,这里不能多待,十一在这里很好的,娘娘快回去。”不等青婴说话,十一已经将她扶起,力气出奇的大,连推带桑的将她推向一扇突然出现的门,转身看去,小十一朝后连退几步,依依不舍的看着她:“娘娘回去吧,替我向哥哥说一声,十一很好,你们,你们要好好活着。”

眼泪滚滚的落下來,抬手推开那扇门,一道刺目的光突然刺入眼中,随意黑暗來袭,她再一次失去了知觉。醒來时,屋内一片灯火通明,喉间一阵干涩火辣,令她紧紧的蹙起了眉,养心殿,她依然躺在养心殿的软榻上,刚才只是一场梦吗?

“为何?你明明可以挣扎,为何一动不动?难道真的已经沒有任何人能留住你了吗?”沙哑的男声,带着不甘和苦涩,漠然的开口,从她的身后响起。

缓缓的摇摇头:“我想活着,比任何人都想活着。”忘不了小十一那留恋的眼神,稚嫩的脸上满满的写着落寞,他是孤独的,在那个美丽的地方,独自一人,继续承受着孤独,他让她好好活着,这是他对她最后的请求,小十一啊,你可知,活着,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青婴,就在那一刻,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來,以为是我亲手杀了你,那种惶恐不安,那种撕心裂肺,求你不要让我再体会,你若喜欢,就穿着它吧。”他的嗓音里透着疲惫,缓缓的起身,缓缓的开门,消失在殿内。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她以为从此她不会再哭,甚至不会哭,可这分明是眼泪,苦涩的眼泪。

除夕之日,亦是封后大典之日,一早起來,数十位宫女太监忙前顾后的。坐在铜镜前,耐心的等待着他们为她的忙碌,大腹便便的她走起路來已经十分不便,一月有余的时间,竟然令她丰满了不少,肚子像是吹起來的一样,长得十分的快,幸而凤袍宽大,遮挡了她的肚子。

一切准备妥当,礼成开始,为了方便于她,楼澈将整个繁琐的流程减缩了不少。伴随着高亢的奏鸣声,青婴被宫人扶出养心殿,依旧华丽无比,也就光彩夺目,明黄的凤袍甚至令所见之间目瞪口呆,只怕无极之人,都不会忘记这件凤袍。

早已见过太多她各样的美,此时,迎面朝着他走來的女子,是那样的光彩夺目,巧笑嫣然之姿,带着少女的恬静,温婉,又不是她本身的妩媚,出尘的气质,一颦一笑之间,都是浑然天成的完美无缺,眼眸中,眉梢下的丝丝哀愁,更添爱怜之心。

抬手将她从宫人手中接住,紧紧的拉住她的手,为了这一刻,他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久到他都无法计算出是从何时开始期盼这一刻的。帝后同行,走在红色缎面铺成的道路上,缓缓地朝着太极殿走去,一路走來,道路两旁均是跪地行礼之人,楼澈目光直视,此刻竟比登基时更令他激动不已。

“夜青婴,你是个骗子,你说过你会试着接受我,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你还说过你开始喜欢我了,你欠我一条命,你要还我。”耳边,是男子一声声的质问,响彻在整个皇宫上空,脚下蓦地一定,瞪大了眼睛在四周环视,他來了,他还是來了。

身旁之人的手捏的她的手生疼,紧紧的捏住,甚至整个身子都能感受到他隐隐的怒火。侍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甚至她能感觉到暗卫亦是在伺机动手。

周围变得很安静,耳旁是微风吹拂的声音,空气中充斥着紧张的气息。

静,安静的可怕。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喉头滚动的声响,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一袭湖蓝秀云朵纹边锦袍的男子缓缓的走进,她的身子也伴随着他的脚步声颤抖,凤袍下,她紧攥的双手早已冷汗淋淋。

那双眼出奇的平静,却又好似在洞察着一切,站在诸多侍卫的保护圈之外,深邃的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她。

心中一慌,她依旧逃脱不了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你怎么不说话?就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回到了他的身边,做了他的皇后,夜青婴,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他在强迫你,我就原谅你,我就带你离开,你不喜打仗,我便退位给与皇叔,和你浪迹天涯,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过來,到我这里來。”透着一丝祈求,赫连清崎缓缓的抬起手,伸向她。

紧紧的咬着下唇,拼尽全身的力气來抑制此时她将要溢出的眼泪,伴随着身体的颤抖,薄唇轻启:“赫连清崎,我不爱你,你走吧,楼澈从未勉强过我,是我愿意回來,以前的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你走吧。”

啪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破碎,待看清楚从他手中掉落之物时,她的整颗心也随着破碎,血玉簪在他的脚边七零八落,终结了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那一点默契,那一丝情谊。

铮的一声轰鸣,他从腰后抽出一把长剑,闪耀着夺目的冷光,剑尖直指她:“夜青婴,从此你我便是路人,我会让你后悔,一定会的。”话落,身体突然一闪,用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冲过來。

楼澈将她拉到身后:“拦住他,杀无赦!”

杀无赦!

随着脑中轰的一声崩塌,她已经來不及反应,身子便被他一下护在怀中,耳边是他愤怒的喘息声。

血,鲜红的血,流淌着,飞溅着,她的面前,不断有人倒下,不断的有人冲上去,那一刻,她的全部意识才猛然归位,扭动着身子大喊:“走啊,走啊,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你走啊,快走啊。”拼命挣扎着身后楼澈的束缚,死命的呼喊,看着他在不断赶來的侍卫之中挥舞着长剑,剑花四射,蓝袍上时而会被锋利的武器划破,即便他的武功再高,恐怕在重伤未好之下也是困兽之斗。

掌心是殷殷的鲜血,嘴角亦被咬破,双目紧紧的跟随着他的身影:“赫连清崎,我求你,走啊,走啊。”

“不许你求他,他今天必须死,”身后之人的低吼令她的身子抖动的更加厉害,眼泪早已迷糊了双眼,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突然,一个侍卫趁他不备,从身后猛的跳出,手中的长剑直沒入他的后背处,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她一惊,呼喊声愕然而止,看着他单膝跪地,一手紧握将剑顶着地面,來支撑自己的身体,无波的双眸上燃起血色,目光紧盯着她,嘴角缓缓的勾起一丝鄙夷的轻笑。

双膝一软,整个身子都跪在了地上,失神的双眸与他重合:“楼澈,放了他,放了他,我做你的皇后,我以后再也不想他,我听你的话,放了他。”

“杀!”

身上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扭动着头朝后看去,看到他满眼的愤怒,赤裸裸肆无忌惮的杀意,连痛都开始麻木。手迅速的在发间一把,一根金簪直抵脖间:“我让你放了他,不然今日我就死在你的面前,放了她。”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的被抽离,腹中传來一阵阵的绞痛,眼中的坚定却是毋庸质疑的,缓缓的起身,朝着赫连清崎走去。

“你们谁敢再动一下,我就死在这里,带着无极的龙嗣,一同死在这里,”脚下踉跄,眼前似乎也开始模糊,腹中的镇痛越发的急促,一股热流像是喷涌而至的洪水一般,顺着她的双腿往下流,流进鞋内。

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搀扶起來:“赫连清崎,你走,离开这里,我还欠你一条命,你不能就这样死了,你还要來拿我的命。”

迎上他双眸中的复杂,微微的轻笑,手中的簪子被捏的越发的紧,颈间已有鲜血流出,正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

“夜青婴,放下你手中的簪子,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走不了。”楼澈冰冷的杀意丝毫沒有因为她的威胁而减弱,那种愤怒已经将他所有的理智磨灭。

青婴轻笑,眼前一花,连忙摇摇头令自己清醒,身子微微的晃着。侍卫中,不知是谁呼喊了一声,这才引來所有人的注视,下身的血已经侵染上了凤袍,她的脚下都不断流出的血。

“快走,走啊,”不能再耽误了,她已经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逝,在离开,眼泪不断。

“青婴,你过來,你的身下在流血,我放了他,你快过來,你过來,”鲜血终究将楼澈的理智拉回,那刺目的血源源不断的流出,一点一滴都在敲打着他的心,他妥协了,彻底的妥协了,他不杀他了。

“好,让我看着他离开,我就过去。赫连清崎你快走啊。”转身看着他,沒有血色的脸上弥漫着笑意,双眼无神,手中的簪子在她的手中慢慢的滑落,叮当一声落在地上,抬起手,拉过他的手,用指尖沾染着他们之间的鲜血,在他的掌心轻柔的描绘着。

低头看去,那几个血字殷红,正如她此刻嘴中无声的话语,对不起。

离开时,看着楼澈发了疯一样的冲上來,抱起倒在血泊之中的她,脚下的步子竟然不知该走向何处,沒有一个侍卫出來阻拦,像是失了魂一般,目送着她离开,消失,只留下那殷红的鲜血在对着他肆无忌惮的冷笑。

宫中太医全部赶來,将楼澈阻拦在了殿外,稳婆赶到时急忙走了进去,养心殿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他不曾想到,她看似瘦弱的身体里,流失了那么多的血,还活着,甚至,那个坚强的孩子并未因此而急匆匆的落下,稳婆赶紧去了许久,一声孩童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殿内。

他的身子一怔,茫然无措的盯着那扇门失神,直到一个宫女将紧紧包裹住的婴孩抱出,他才回过神來。

“皇,皇上,是个皇子,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

皇子?青婴诞下的皇子?一切都好象是在梦中一般,宫女将那个襁褓之中的婴孩抱到他的面前,看着那紧闭着的双眼,安静熟睡的孩子,竟跟他有着八分的相像,那么小,那么的瘦弱,却顽强的一直在拼命活着。

“娘娘如何?”话语一落,自己都觉得吃惊,他的话间带着丝丝的颤抖,眼神不离那个孩子。

宫女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娘娘昏迷不醒,太医还在想办法。”

身子一怔,微微的点点头,抬手指着宫女怀中的婴孩:“将他给朕。”初为人父,并沒有太多的喜悦,伸手接过宫女怀中的婴孩,笨拙的抱在怀中,似是有千斤之重,胸口涌起一阵阵的窒息感,那孩子突然睁开了双眼,黝黑的瞳孔静静的看着他,不哭不闹,紧攥的小拳头从襁褓中钻了出來,那一刻,他的指尖无意中与他小小的拳头碰触,像是一股电流,迅速的传遍全身。

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们进去看看你的母后,她也一定会像你一样坚强的。”

殿外的宫女想要阻拦楼澈进去,被他一个眼神吓的连忙退开。伸手推开门,一股血煞之气扑面而來,不禁令他皱起了眉,太医和稳婆还在忙碌着,软榻上,她紧紧的闭着眼,苍白的面颊上沒有一丝的血色,大片鲜红的血沾染在被褥之上,宫女还在为她清理着产后的身子,看到他走进,殿内之人像是一愣,随机纷纷想要行礼:“救不活朕的皇后,你们全部都是要死。”

坐在软榻的不远处,怀中抱着时睡时醒的婴孩,不知疲倦,不知饥饿,直到怀中的婴孩突然放声大哭,才拉回了他的思绪,低头看去,那孩子哭的小脸通红,一个宫女走上前,想要接过他手中的婴孩却被他伸手阻挡:“你说,朕亲自來做。”

笨手笨脚的和宫女换到了孩子尿湿的襁褓,重新换上了干净的,可那孩子依旧哭闹不止,稳婆走上前,看看那孩子:“皇上,恐是小皇子饿了,要请奶娘过來。”

得了他的应允,不多时,小太监就带了两个奶娘过來,楼澈转过身,避开了正在为小皇子喂奶的情景,专注的看着软榻上的女子。太医累得满头大汗,青婴依旧不见苏醒。他缓缓的起身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昏迷之中的青婴,一旁的太医连忙起身站在一旁,为他让出了一个位置。

坐在塌边,伸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微微的叹了口气:“快点醒來吧,我不怪你,也不杀他,你醒來看看我们的孩子,别再睡了。”

是谁在和她说话,很熟悉,是楼澈吗?他说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吗?还沒有足月,他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出來了吗?她好想起來看看,可是身上沒有力气,像是虚脱了一般,她还记得,最后时刻,赫连清崎终于起身离开,而她亦是在那个时刻被腹中的剧痛彻底击败,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命最终保了下來,在这个除夕之夜,无极举国欢庆,小皇子的诞生,为无极带了无尽的欢乐。后宫之中,却在此时陷入了阴霾之中。骄阳殿内,听闻青婴为楼澈诞下一名皇子,沈云夕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手中的茶盏里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都沒有换來她的哪怕一丝皱眉,夜青婴,为何什么好事都是你,就连楼澈的嫡子亦是你所生。

无极自从建国伊始,就从未听过听过哪个妃嫔因为受宠,而在养心殿常驻,在殿内分娩更是闻所未闻,即便这样,楼澈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当着众人之面,怀抱着小皇子淡然的轻笑:“朕还准备在他足月时立封他为太子。”

闻言,有一老臣甚至当场晕厥,楼澈命人将老臣抬下去,一挥手,小春子的拂尘一甩:“退朝!”

睡了很久了,耳边每一日都有他的说话声,偶尔还有孩童的啼哭声,她能听到,试着去睁开眼,却总也无力睁开,就连指尖,亦是动弹不得。幸而每一日他都会來。

这一日,她从睡梦醒來,缓缓的睁开眼,窗棂上透着一道刺目的阳光,一束束的射在软榻上,打着旋,转着圈,顽皮的跳跃在她的指尖,触碰不得。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抬眸看去,走进來的人亦是为之一怔,四目相对,她眨眨眼:“让我看看他。”是她用了弦外之音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楼澈抱着小皇子走上前,一层层的解开包裹的繁琐,十分熟练的将孩子放在她的枕边。

那是一个剔透的孩子,白白净净,显得有些瘦小,紧着眼,沉沉的睡着,两只小手攥着拳,与楼澈有八分的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來的,那眼,那眉,那小巧的鼻子,俨然就是幼年的楼澈。指尖轻轻的碰触着他的脸颊,嫩嫩的,真想上去亲一口。

楼澈不禁一怔,青婴此刻散发出來的那种母爱,竟令他心头一酸,儿时的一切都是铸就他改变的原因,看着眼前的孩子和青婴,他一直紧绷的弦在此刻挣断,这就是一种改变吧。

“他很瘦,很小,哭起來的声音很大,胃口也很好,太医说,他很健康。”似是自言自语,目光不离面前的母子俩。

微微的点头,轻抚着孩子的小脸,亲了又亲,这是老天给她的礼物,是她应得的,本以为此生都不会有一个孩子來陪着她。眼泪一点点的落下,落在了他的小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从睡梦中惊醒,诧异的看着她,随即放声大哭。青婴一愣,连忙抬眼看着楼澈,看着他将小皇子抱起來,放在塌的另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层层包裹,果真是这孩子尿湿了,拿过准备好的尿布为他换上,再次包裹起來,一套流程下來,竟做的十分熟练,在青婴眼中就是震惊。

“你可知,你熟睡了半月有余,每日我都是我为他來做这些,自然熟悉。”

半月有余?竟是这么久了吗?看着他将小皇子的尿布换好,再度放到了她的身边,不禁又开始逗弄身旁的小家伙,像是对她还不熟悉,那双眼睛紧紧的看着她,小手在半空中摆弄着,青婴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大手包裹着小手:“孩子,我是你的母后,记住了吗??

女人生子,所经历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而青婴因为是早产,又因怒火攻心而险些丧命,本就虚寒的身子骨越发的娇弱,刚醒了几天,始终卧床不起,楼澈命人送來宫中最好的补品,几乎是亲自督促。

楼澈对小皇子的宠爱人尽皆知,后宫的嫔妃一个个早已按耐不住,整日使着各种法子想要轰这个小皇子开心,他们心中所想,青婴在每日小春子的口中可是听的一清二楚。这场战,不是不打,而是还未开始,她还要摸索一下,这后宫的女子是否值得她出手。

年后数日,一连下了多场的小雪,青婴却在那几天病倒了,这突然的病,來势汹汹,楼澈就连早朝都不安心,小皇子几乎与他寸步不离,一面又担心青婴的身子会将病过给了小家伙,整日两边跑,他竟隐隐头疼,似是沾染了风寒。

月之内染了风寒,这事可大可小,幸而太医连天的医治,才使她彻底好了,这一好,整个人都來了精神。

寒冷的冬天似乎依旧恋恋不舍,可即便这样,伴随着几场小雪之后,还是有耐寒的花竞相开放了,青婴站在窗边,闻着窗外的暗香,因为小皇子的缘故,殿内已经许久不曾焚香,少了那份淡雅,竟感到不适。

难得暖阳高照,楼澈因为政务的繁忙无暇顾及,她大病初愈,早已按耐不住,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抱着小皇子出外散步。这个孩子正如他们所想,有着异于常人的适应力,短短一月之余,就已经长大了不少,全然看不出这是个未足月的孩子。

御花园内已隐约有了春的气息,树木发着小嫩芽,嫩绿嫩绿的,预示着新生,正像她,还有她身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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