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康从衙门公干回來,取下披风,信步进了房,心中却是有些奇怪,以往小丫头片子都是守在院门口,巴巴的等他回來,嘘寒问暖、跟前跟后的,怎么今儿沒有动静?他将身上的官服换下,见小手仍是沒有出现,心下越发疑惑,难道今天带着她的鹞鹰出去玩了?穿过回廊,却见小手的那个鹞鹰仍是架在廊下,房门却是紧闭,明康试着推了推,却是从里面闩上的。小手在房中?有事躲着人?明康微作思考,便开始敲门:“小手,小手。”李昌奔了过來:“大人,怎么了?”“沒看着小手,有些担心。”明康如是说,眉头微微有些皱起。依小手的性儿,能呆在屋中不出來,才真是怪事。小手躺在床上,纵是被子裹得紧紧,仍是一阵一阵的发抖。竟然毫无预兆就生病,想躺一躺,竟高烧了起來。“师父……我要师父……”小手迷迷糊糊中喊热喊渴,小嘴嘟囔着,却是师父。也不知是烧迷糊了,还是真的,听得师父在敲门叫她:“小手,小手。”师父……真的回來了?小手忽然一个激灵,神智是片刻的清醒,扑下床,就拉开了房门,只是这一下动作,却是耗尽了全力,跟着眼前发黑,脚一软,就倒了下去。一向沒有意外,身子还沒倒下之前,就落在一个宽广的怀里,令人无端的心生依赖。真的是师父吖,小手鼻间嗅着那淡淡的薄荷香,挣扎着,将脑袋在他怀里一阵乱拱……终是找到一处安稳舒适的地方……又昏睡了过去。明康伸手揽住她,纵是隔着衣裳,仍是感觉她全身滚烫,脸儿酡红,呼吸紊乱,连带急促的呼吸都是灼热的气息。“小手,你怎么了?”明康抱着她软软的身子,急声问道。怀中的小丫头似乎是强行挣扎起來给他开了门,这一下,又晕过去了。“好象在发烧?”李昌看了一眼,难怪这小丫头一直在房中沒出來。明康不语,伸手号了号小手的脉象,又翻她的眼睑查看了一下,确定只是发烧,才不是那么紧张,让李昌去给请大夫过來。“师父,我好难受……”小手躺在明康的怀中,烧得迷迷糊糊。“沒事啊,师父在。”明康将她安放在床上,温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声音说不出的温和:“有点发烧,李昌已经去找大夫去了。”那温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小手只觉一阵舒坦,下意识的,将明康的衣袖攥得更紧了,生怕他跑了似的,嘴里嘟囔的声音也是含糊不清:“我不要大夫……我只要师父……”明康有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药,无法治好她的病,叫下人倒了些热水过來,给她喂了下去。大夫急急赶了过來,诊断也是发烧,开了药方,下人些拿了药方就去抓药。小手又昏睡过去,仍是迷迷糊糊的叫着师父,小眉头皱得紧紧的,额上全是密密的汗水,似乎极其难受。这小徒儿啊,真是让人不省心!明康守在她身边,已经在问那些下人:“她病得这么厉害,你们都沒人过问一下?”语气虽然不严厉,但一向温和的人,此番问话,也有责怪的意思。下人几个都吓坏了:“小姐一直在房中沒有出來,又不许我们进來打扰,连带午饭,问她要不要送进房,她都不许,只说要师父回來。”小徒儿的性子一向是找他麻烦,凡事只折腾他,,他心中也有认知,只是病得这么厉害,都还要等着他回來,如若他耽误些时辰回來,不是更严重?药煎好了,下人给送了过來,明康轻拍着小丫头的红红的脸蛋,轻声叫道:“小手,小手,起來喝药。”他语气轻柔,想叫醒她,偏又怕叫醒她。小手的眼皮只是动了动,却沒有清醒过來,她只觉得难受至极,体内象一团火般烤着,头也裂开般的作痛,眼泪不知不觉就顺着眼角淌了出來。见她痛苦,明康也沒法,只得坐在床头,伸手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泪花,将她纤细的身子扶起來,靠着自己肩头,她的身子软软的,偏又象一团火,都有些扶不住,明康只好将她靠在自己胸前,端过药碗灌进她的口中。神态认真,眼眉温和,似乎他摆弄的,是世上最最珍贵的东西。“好苦……”药一入口,小手给那苦味刺激了一下,神智有些清醒过來,皱着眉头,不满的嘟囔了一声。“良药苦口。”明康安慰她:“喝了这药你的病就好了。”小手皱着眉,将药给喝了下去,末了,砸了砸小嘴,小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还是苦……”明康看着她无意识的砸巴着小嘴,心中直是叹气,都明知药苦了,还咂咂小嘴回味做什么。吩咐下人,去找管家寻了些糖丸來,放进小丫头的嘴里,小丫头那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了一些。南宫银涛也听闻小手病了,过來看个究竟,见得明康守在她的床头,一脸忧色,问了一声:“小手不要紧吧?”“还好。只是发了烧,药也吃过了,应该沒有大的问題。”明康轻声回答,小丫头一向活蹦乱跳,很少生病,病了也是吃点药休息一两天就好。小手被说话之声给惊醒过來,睁睁眼皮,房中烛光满室,南宫银涛正立在床头,站在明康旁边。居然是她畏惧的男子,,她一吓,赶紧又闭上眼。“沒有大碍,我也就放心了。”南宫银涛如此说,伸手就欲替小手掖好被角,眉眼之中,也有一丝温柔。不要你给我掖被角……不要你给我掖被角……小手心中哀号,滚了滚身子,滚到里面床壁,这一角度,南宫银涛刚好够不着。明康微微一瞥,将他的动作神情悉数尽收眼底,不着痕迹的微微倾身,已抢先出手,替小手将被角掖好,却沒出声。南宫银涛微微一怔,站直身,对明康道:“康弟,夜已深了,既然无心睡眠,不如今晚我俩好好对奕一盘?”明康正在想着回答,迷糊中的小手极是不满了,我的师父吖,我都病了,城主居然还在拉他下棋,,她只觉全身似乎又在发热,一脚蹬开了被子,翻了身,伸出两条雪白的手臂,已妥妥的抱住了明康的腰,咕噜道:“师父……不要走……”南宫银涛见得那紧紧扣住明康腰间的手臂,鹰般锐利的双眸都缩紧了。明康一怔之下,就想将小手的手臂给挣开,只是小丫头抱得太紧,明康也不敢太过用力,只得俯在小手耳边,轻声道:“师父在这儿,不会走的,你松开手。”此话倒也管用,小丫头闻言乖乖的松开了手,不再抱着明康的腰,那手儿仍是紧紧的攥着明康的手。要不是她的手儿依旧滚烫得要命,要不是她的双颊酡红如血,要不是额上仍是渗着冷汗,明康跟南宫银涛都要怀疑这小丫头是在装病,故意捣蛋。南宫银涛站了一会儿,见小手昏睡中仍是强攥着明康的手,而明康,也丝毫沒有松开的意思,颇有些无趣,只得道:“我先回去,明天再來看她。”明康欠欠身,算是致歉,却并沒有挣脱小手,起身送他。南宫银涛出了院门,不由重重的跺了一下脚,心中极不自在,,那师徒俩,真的当他不存在。第二日,南宫银涛还是去看了看小手,似乎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明康正在小心喂她喝粥,,似乎这个师父,身兼数职。南宫银涛越看心中越是窝火,强忍着,道:“我还是再多派几个丫头过來照顾小手。”“我只要师父。”小手捏着被子,可怜兮兮的反对,眼里蒙蒙的全是一层氲氤雾气,只有病了才能得到师父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她又岂会要些丫环來代替师父的作用。明康不说话,只管勺了稀粥喂她,小徒儿一向将他的死穴捏得准准的,她身边都不要丫头随身侍伺,凡事都是师父,,磕着碰着摔着倒着,全要师父。这师父,都快又当爹來又当妈。南宫银涛看了一阵,见这提议两人都不采纳,一拂袖,转身走了,神情颇是气急败坏。“师父,好象城主很生气。”小手喝了一口粥,看着城主远去的背影,说出眼中所见。“嗯。”明康随口应了一句,语气不波不澜。自己磨着师父,生气的不应该是师父吗?怎么城主倒是很生气?难道因为许久沒去跟他作表白,他为这个在生气?小手小心的斜睨了一眼明康,见他只是专注的端着碗,吹着粥,象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越是装作无所谓……可能越有所谓。小手依稀记得昨晚,好象南宫银涛似乎还想替自己掖被角來着,上次吃饭,也帮她挟菜來着,,他怎么突然在师父面前,对自己表现得这么亲密啊?如若师父有什么误会,那可不妙。于是,小手小心的探明康的口气:“师父,我跟你坦白,上次那些漂亮裙子,其实是南宫城主送的。”反正自己当时就交给师父了,师父不可能在这事上跟自己较劲。“嗯,师父知道了。”明康依旧平平淡淡的应了一声,什么反应都沒有。难不成师父嫌自己坦白交待得不够彻底?小手的眼睛狡黠一转,继续努力坦白:“师父……我以前跟南宫城主说的话,都是假话……不作数的,我从來都沒喜欢过他。”明康无所谓的态度,倒惹得小手有些心虚,她心中暗自寻思,在城主府都有一段时间了,前阵子自己天天跑南宫城主书房前去赤果果的表白,有可能传到师父耳中。“说了什么?”明康问了一声,又喂了她一勺稀粥,却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她回不回答小手一口稀粥就含在嘴里了,呆了半响,她才一口吞下,反问道:“师父你不知道?”既然师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巴叽巴叽的不打自招,全给认了?“师父只知道,有个小丫头,天天傻了巴叽的去城主书房前表白,肉麻得全城主府的守卫,三月不敢再吃肉。”明康如此说,已安然的转过身子,将碗放在桌上,示意下人收拾了去。动作是随意潇洒,却是阅尽天下胸有成竹的自信。果然师父什么都是知道的……小手靠在床前,看着师父的侧身,他是风华绝代的,任何女子看到他,都会惊艳于他的俊美风姿,但他又是睿智而精明的,似乎天下任何事,皆瞒不过他的双眼。小手突然之间懊恼起來……在这师父面前,自己是一无是所。“师父,在你眼中,我很沒脑子,是吧?”小手赌了气,追问了明康一声。“也不是很沒脑子。”“什么时候有脑子?”“想法折腾师父,这方面你很有脑子。”“是么?”“不是么?”明康扭头看她,却见那小丫头,一双波光潋滟的双眸正看着自己,配着因发烧仍有些红晕的脸颊,倒有些春水含情的模样,明康别开眼去,吩咐道:“你好生躺着休息,师父要去忙了,记着按时吃药吃东西,别老是想着折腾我。”小手躺在床上,微笑着睡了过去,师父那么英明神武,她的那些小把戏,在他眼里算什么,可却是由得她折腾。如此一想,她是开心得很。小手只在床上躺了两天,就彻底大好,好了之后,这小丫头就闲不住了,她想起上次南宫夫人曾说,要她带着甜心过去让她看看,既然做过了承诺,咱是言而有信的人,肯定不能失信。窜门还沒窜到南宫夫人的住处,却碰上了南宫银月。那白兔般温顺善良的姑娘,脸上是安静恬淡的笑容,一身水红纱衣衬得人是天真又纯良,正在丫环的陪同下,迎面而來。小手转身想避开,也來不及了,平心而论,她真是有些怵这南宫小姐,甚至比怕见南宫银涛还要怕,无它,怕她來苦苦追问皇甫鱼的下落。还好皇甫鱼先行离开了黄草寨,否则也逃不掉这一次的牢狱之灾。既然人沒法藏了,她只好赶紧将她的鹞鹰给藏在身后,要是这鹰少了点眼神,将这白兔般的姑娘真的当个白兔给抓了,就大大的罪过。南宫银月正要往花园去,一见小手,也是意外,还是那一日在晚宴上见过之后,一直沒有打照面,现在撞上,再好不过,她停住脚步,等小手过來。原本只是想打个招呼擦身而过就是,但见南宫银月驻足停身,想是有话要说,小手只好硬着头皮上去相见。原本这样两个年岁相差不多的少女,见面应该是说不完的话,可是因着某些不便说明的原因,两人在互问一声之后,皆有些尴尬。小手想走,可看南宫银月的意思,还想跟她说话,她就只得无话找话:“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哈哈……趁天气好出來转转,南宫小姐又打算去哪儿?”“小手不用这么跟我见外,叫我银月就是了。”南宫银月甜甜笑着,仍旧是温顺可人:“前一阵,大哥外出打猎,给我活捉了几只野兔回來,我养在后院里呢。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小手口不由心:“好啊。”心中却暗暗大倒口水,几只野兔,有什么好看。不过这些深闺中的女子,也沒别的消遣,养养兔子,弄弄花草,总比一天到晚跟下人丫环些使气较劲的好。她垂着头跟在南宫银月的后面,无精打彩的跟她去看野兔。见小手孤零零的跟在身后,兴致不高,南宫银月倒有些不忍,回头问道:“小手,你在那边沒有贴身丫环侍伺吧,要不我跟大哥说说,给你安排两个小丫环过來侍伺你,沒事陪你说说话聊聊天,省得你一天到晚孤单。”“别。”小手斩钉截铁的拒绝,前两天南宫银涛要多派几个丫头來照顾她,被她拒绝了,南宫银涛都气闷得紧,只差沒当场发作,她可不敢再多事:“不用了,南宫小姐,我们过几天就要走了,不用如此麻烦。”“过几天就要走么?”南宫银月愣了一下:“你们走哪儿去?”“我跟我师父等案子审结了,要回京城。”南宫银月沉默了片刻,终于问了一声:“他……也要跟着你们回京城。”这个“他”虽然沒有指名点姓出來,但小手还是知道问的是皇甫鱼,还以为这南宫小姐真的将皇甫鱼忘怀了,不料仍是念念不忘。见她不说话,南宫银月只得低声道:“我也想明白了的,凡事随缘,他能平安,我也就放心了,不敢奢求其它。”一时之间,小手倒不知如何说好,再说下去,怕这个姑娘要自己给她递点情书之类的,越发麻烦,刚好看着已至后院,小手拍了拍甜心。甜心一得她的指示,冲天而起,凌厉扑出。小手作势阻挡一下,甜心已一爪抓了那后院中的一只小兔子,展翅飞开。这一变故,骇得南宫银月和她身边的小丫环花容失色,一直呆在侯门深院中的女子,何曾见过此等场面,等醒过神來,甜心已抓着小白兔飞远了。“我去帮你追回來。”小手嘴里说着,小小身影翻过院中的花墙而去,趁早离了南宫银月为好。各处守卫见得她翻墙越院,齐齐出声喝止,小手轻笑道:“我只是逮我的鹞鹰而已,不必紧张。”说话间,鹞鹰已飞过几重院落,离开了城主府。小手几个纵身上前,跟着甜心跑出了城主府,眼光突然一瞥,不由一怔。却见一个头上戴着帷帽,身穿大红襦裙的女子正从墙边溜过,闪身进了旁边的一条巷道。小手不由瞪大了眼,这女子带着的帷帽四周垂有白色面纱,看不清容貌,但那走路的身姿,她却是熟悉得很,,南宫夫人走路的姿势一向摇晃多姿,自己都还曾照着她走路的姿势娉娉袅袅摇晃过。南宫夫人出府也真够隐蔽,随从也不带一个,这般乔装模样,也沒几人能认识。想想上次南宫银涛戴着面具出现在酒楼,现在南宫夫人戴着帷帽悄悄离了城主府,也是正常。小手转念一想,算是理解,清澈大眼弯成了月牙儿。南宫夫人目的非常明确,毫不停息,东一绕,西一转,绕过街道,不见了人影。小手由得她去,一吹呼哨,召唤仍在上空飞飞停停的甜心下來,只是甜心似乎沒有训练得很好,居然落在别处的房顶上,歪着头,挑衅的看着她。跟我作对?小手又吹了几声呼哨,甜心却越发的反着來,扑扑翅膀又跳过几处宅子。小手不敢再吹呼哨招呼它了,一路翻墙跨院追甜心而去,留下后面一大片的骂声和惊呼声,,也不怪别人,大白天的一个姑娘在别人的院中飞來窜去,任谁也惊讶。当她落在一处深宅小院中,抓住了甜心,随即却是后悔无比,,面前的凉亭中,坐着一男一女,男子轻揽着女子的肩,态度十分亲昵,那女子,赫然正是南宫夫人。被这从天而降的变故一惊,两人齐齐站起身,那男子揽在南宫夫人肩上的手也下意识收了回去。见得是小手,南宫夫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身子摇晃,竟昏了过去。那男子急急揽着她,不住轻声呼唤:“阿媛、阿媛……”小手的眼力一向挺好,这种情况,一瞧就明白,不是她上前跟南宫夫人嘘寒问暖的时候,她赶紧露个无害的笑容,解释道:“我只是抓我的甜心。”说罢,趁那男子无瑕管她,飞身越过花墙,一溜烟的离了开去,鼻间,却嗅着一股好闻的黄桷兰的香味。小手不敢回城主府,南宫夫人晕过去的场面一直浮现在脑中,南宫夫人惊骇到何种程度,才有这么大的反应啊。那是一惯端庄典雅颇具大家风范的南宫夫人不该有的表情。小手不会天真到认为南宫夫人乔装偷溜进别人的宅子,跟个男子单独在一起只是赏花喝茶,这个男子在深宅之中,能亲密的揽着一个已婚夫人的肩,能叫着南宫夫人的小名,显然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以往嚷嚷着处处撞上奸-情,但那些都不过是想象,这一次,可是实打实的撞破了奸-情。她恍恍惚惚的逛到了明康的乐温府衙,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师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明康一行人从府衙出來,见着在门外一直徘徊的小手。“小手,你怎么來这儿?”明康轻声的问了一句。小手吓了一跳,回神过來见是师父,长出了一口气,犹豫半响,竟不知要不要将碰上的事告诉明康。见她心神不宁,明康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极是责怪:“病还沒有好,怎么又在四处乱跑。”小手犹豫片刻,还是沒有开口,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事关南宫夫人的清誉,也事关南宫城主的尊严,她决心烂到肚子里,,纵然亲如师父,还是瞒下此事为好。南宫银涛沉着脸,往南宫夫人的房间行去,他本就是一身霸气的人,如今沉了脸儿,城主府方圆三十里,全笼罩在他那摄人的气势之下,一路上的守卫丫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连带城主府上空经过的飞鸟,也齐齐噤了声。行至南宫夫人的院子,南宫银涛微微眯了双眸,鹰般税利的双眸中,是强压的怒火,他吩咐随行的阿琛:“你就守在这儿,任何人都不许经过。”“是。”阿琛低头应了一声,也不敢多话,眼角的余光瞄得南宫银涛迈着虎步,踱进了南宫夫人的房中。屋中二进隔断镂花圆门后,南宫夫人正斜倚在一张美人榻上,手托香腮,轻轻阖目,由得侍儿在一旁轻轻的捶腿。听得珠帘“哗啦啦”一阵响动,南宫夫人一阵心惊肉跳,猛然睁开了眼,见得南宫银涛一甩珠帘,沉了脸闯过來,南宫夫人心中猜得不妙,正要起身,南宫银涛已喝退所有丫环退下。两人关系一向不大好,但如此的摔帘子给脸色,倒也是头一遭。看着丫环们战战兢兢的退下,南宫夫人鼻子里轻哼一声,既然逃不过,索性不理,本來要起身,也不起了,复又慵懒的斜倚在美人榻上,将手支腮,强作镇定的看着南宫银涛。“听闻夫人病了,在房中躺了一天,为夫怎么也该來看看。”南宫银涛如此说,只是语气强硬,并沒有一丝一毫的关切之意。南宫夫人脸色惨白,竭力控制着,在南宫银涛无形的威压之下,仍是有些颤栗,手心冒了冷汗。纵是害怕,但语气却仍带着讥讽:“今日我才知道我有个夫君……如此关怀,我倒有些受宠若惊了。不过一点小病,多躺躺就好了。”“是吗?”南宫银涛不理她的讥讽,迈前几步,站在南宫夫人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发抖的南宫夫人,就犹如虎口下的小绵羊:“很不巧,我白天有事过來找了你,既然夫人病了,在房中躺了一天,为何不见人?”南宫夫人呆了一呆,脸色越发惨白,,既然无法自圆其说,她干脆不理,横下心,一双美眸自管阖上,不再瞧南宫银涛。南宫银涛彻底被她挑衅的态度给激怒了,俯下身去,一把就钳住了她的下颌:“是不是城主府的日子太过悠闲,夫人闲得无聊?”他本就是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如今气头上,手上的力道,岂是南宫夫人这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所能承受。南宫夫人痛得眼泪就掉出來了,偏生强忍着,不肯讨一个饶。她这么一副倔强模样,南宫银涛倒不好下死手,狠狠的一把搡开了她:“要是我听得有什么闲言碎语,别怪我不念夫妻之情。”南宫夫人被他这么一搡,滚落于榻下,揉着发痛的下颌,她的神情极是不屑,讥讽道:“原來你还知道我俩是夫妻。”南宫银涛强压怒气,重重的吭了一声,扭身就走。南宫夫人重新爬上美人榻,头上发髻也有些松垮。看着空寂沉闷的四周,南宫夫人缓缓的闭上眼,唇齿间似乎有了丝丝的血腥味。恍若在云端中,虚虚渺渺令人找不着北,小手披着彩霞织就的艳丽衣裳,飘渺如同仙子,在一片云蒸雾罩中寻找出路。远远的,似乎一袭青衫破云踏月而來,修长的五指撕裂了无边的虚空,那虚虚渺渺的一切皆已不见,朗日当空,明康那翩若惊鸿的脸庞也自云蒸霞蔚中渐渐显露出來。“师父,,”小手轻快的笑着,奔了过去:“我就知道你会來找我。”只是快要奔到师父身边时,又一人影闪了出來,虚空一劈,眼前明明白白的坦途,裂开了缝隙,随即成了万丈深渊。“师父,,”小手看着面前深深的裂口,那仿佛巨兽的大嘴,要吞噬掉面前的两人。小手一边惊叫,一边回望。那裂缝的尽头,那高大的人影已消失在雾气之中,只恍惚瞥得一张狰狞的面具。“师父救我。”小手惊叫着,从梦中醒來,额上是密密的冷汗。居然做恶梦了,小手拥着锦被,将身子往床角落里缩了又缩。李昌已在窗下悄声问道:“小手,你沒事吧?”“沒事。”小手应了一声,李昌的护卫工作真是尽职尽责,自己做个恶梦,他都会來询问一声。“注意保暖,外面开始飘雪了。”李昌低低的嘱咐一声,走了开去。已经开始下雪了么?似乎这乐温地界靠北,落雪的日子也比京城來得早些啊。小手起床点亮了烛光,拥着锦被,推开窗户。院中纷纷撒撒的飘扬着小雪花,才落入地下,便化了开去。难怪做恶梦呢,天气转冷了。不知母猪公猪她们这一伙人,重新流放回黄草寨,日子过得怎么样?李幕容、安安等人现在看守在大牢里,这天气转冷,牢中的滋味不好过,她以前在刑部大牢里晃进晃出,再是清楚不过。小手赶在明康出门办公之前,拦住了他:“师父,我想去大牢看看那些人。”明康蹙了眉,她怎么还沒想到自己跟这案子有牵连。见雪下得大了,他只得伸手轻轻替小手拂去发上的雪花,又仔细的替她将风帽拢上,淡声道:“雪下大了,就在屋中呆着,这不比以往,这些人跟你都有关联,还是避一下嫌。”以往师父这么温柔相待,小手肯定是心中高兴的,只是此刻如此待她,倒有些歉意弥补的感觉。自己真的不能为李幕容、为安安争取些什么了么?换作别人,她尽可死皮赖脸的缠着扭着,可面对师父,怎么缠啊扭啊都沒用,她的一切招数,明康都可轻易击破。见小手神情黯淡,极为失望,明康心中越发亏疚,只得补充道:“我会尽快审理完,尽量保证不偏不倚。到时候定了案,你再去看望也不迟。”“师父……”小手仍是不甘心,叫了一声。明康垂了眼睑,他能理解小手的心情,那个牢中的少年,他也见过。初初见面,是那少年借了小手五千两银票,沒让小手沾上一点罪孽,也是他,从神秘人手上及时将小手救下,甚至小手现在随身相陪伴的鹞鹰,也是李幕容辛苦给她抓來的,,依小手的性儿,要她不闻不顾别人的处境,委实很难。似乎那少年,对小手着实有些意思啊……明康拢着手,又看了小手一眼。小手见他在杨斌、李昌、李玉龙等人的陪伴下,拢着大髦,坐上马车,迎着风雪而去,心中有些憋屈。漫天风雪中,南宫银涛已和阿琛踏着地上浅浅的积雪归來,纵是披了斗笠,大氅上仍是沾满了雪花。南宫银涛边走边吩咐阿琛:“我回房先换件狐裘,你去点上二十个护卫,晚点我去大牢里转转。”他的声音不大,穿过风雪,却让侯在大门一侧的小手听了个明白。似乎求城主,倒比求师父管用呢……小手迎了上去,笑得象朵喇叭花:“英明伟大的南宫城主,你去大牢能带我跟着去看看么?”以往南宫城主听着她的话,或多或少都要停留片刻,但此刻却是雪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南宫银涛一边抖着披风上的积雪,一边往里走:“此事休提,我只带二十个护卫去牢中转转,带上你诸多不便。”不是要我避嫌,就是嫌带上我诸多不便,小手郁闷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积雪,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心下有了主意。***这身护卫的衣裳穿在身上真不舒服,小手一边拉扯着明显大了一号的衣裳,一边低着头混在护卫队伍的最末,跟着南宫银涛的马车向乐温城的牢房小跑前进。前面一个护卫已不耐烦的回头催她:“你看看你的模样,垂头丧气的……”正要好好指责他一下,前面的阿琛已在马上回头喝斥道:“赶紧跟上,你在啰嗦什么。”那个护卫赶紧小跑两步前进,心中却是暗暗有些不平,后面这个护卫,明显状态那么差,阿琛侍卫长不吼他,偏偏來吼自己。只是又不可能上前说后面的那个护卫的坏话,只得叹自己时运太差。小手赶紧跟上,省得阿琛发现自己乔装混进了这一伙护卫中,她心中又有些担心院中的那个护卫,被她暗处一记手刀敲晕了扒了外衣外裤,这风雪天里,会不会感冒。乐温城的监狱,就在城主府不远的地方,毗邻乐温府衙。牢头一见城主亲自前來,忙不迭的前面引路。小手跟着进了牢房,那阴暗霉沉的气味扑鼻而來,似乎这儿的条件,比京城的刑部大牢差多了,至少刑部大牢沒有这般阴冷潮湿吧,这下雪的天,李幕容他们如何能够挺得过。黑暗的牢房中突然吹起了风,沉重的牢房铁门无声无息的缓慢推开。李幕容一头蓬发抬了起來,他所处的牢房,位于整个乐温城大牢的最深处,光线暗淡,平日里根本都不曾看见,此时牢门打开,显然是有重要的人物來。这个以往一身红衣嚣张飞扬的少年,此时全身颓丧,只是静静的窝在墙角里,一身红衣早混合着斑斑的血迹,发出难闻的腥味。既然杀了南宫城主手上的二三十人,这牢中的牢头牢卒,自是不肯让他好过,多番毒打,已是体无完肤。小手混在那群护卫中,如若不是看着他的一身红衣,她都有些吃惊这牢中那个孱弱的身板就是李幕容。她看着他那失神的双眼,险些惊叫失声,虽然猜得他在牢中会受些苦,但沒想到会苦至若厮。她得救他。李幕容只是睁着那双冷漠的双眼,冷冷的看着站在牢房门口的南宫城主,初初被关进大牢,他是不甘,孤僻与桀骜只是让他招來更多的毒打。此番南宫城主前來大牢,又是为了何事。如若只是來炫耀他的高高在上,倒是不必,威震八方的乐温城主,跟一个山贼头领炫耀身份权势,岂不自掉身价。恍眼间,却似乎瞧得城主身后那一干护卫中,一张小脸依稀识得。他不由一惊,身子竟剧烈的颤抖起來。这是以往面对任何酷刑都不曾流露出來的情绪。那张小脸,是他曾梦寐以求渴望看见的容颜。为何一身护卫装扮,混迹在这一群护卫中?这个怪僻孤傲的少年,痛苦的垂下头去,将脸深深的埋在双掌之中。他怕再看小手一眼,会痛哭失声。以往曾对她许诺的誓言再次回响在耳边:“我依你,不随便杀人。”只是随即就听见有人喝斥了起來:“你是谁?怎么混在我们的护卫队伍里?”李幕容忍不住,从指缝中望了过來,那被喝斥的对象,正是小手。南宫城主和他的护卫们都极是意外,小手怎么会在队伍中?小手沒料到这么快就被人揭穿了,她正要辩解一下,南宫城主冷冷一瞥,发了话:“带出去问话。”众护卫得令,一拥而上,将小手推往外面走,她纵是不愿意,奈何人小身子单薄,两下就被人推了出來,甚至想给李幕容递个眼色,然后隔着人头,也终是不能。“小手,你跟着跑到这大牢里來添什么乱?纵是你以前曾是黄草寨的大当家,跟这些山寨中人关系好,可也不能无视王法。”南宫银涛看着她,端了架子。小手只得低下头去。***明康清理着案上的文档,按程序,今天该提那名叫安安的女子今日过堂审案。只是,去提案犯的杨斌,却从大牢奔了回來,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据说小手私自放走铜锣山的悍匪李幕容,被南宫城主投进了大牢,他见得小手真的被关进了女牢,才急着回來报告明康大人。明康闻言不由一怔,那双清湛的双眸,也有了一丝惊讶。“杨斌,此言不假?”他稳了稳心神,追问了杨斌一句。早上他出來之时,都还曾温言吩咐小手,雪下大了,好生在屋中呆着。这才多久的功夫,怎么会被投进大牢去?杨斌据实回报:“大人,此事不假,我去女牢准备提安安,见得南宫城主手下的那个阿琛统领,亲自带人将小手关进了女牢,我准备去过问,被阿琛拦下,说她私放悍匪李幕容,现在是要犯,不能随便相见。”什么时候她跑去大牢,将李幕容私下放走?明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罪名可不小啊。他弹身而身,急冲冲的就往乐温城的大牢赶,竟等不及吩咐人给他备马车过來。漫天飞雪之中,他的身影不复以往的潇洒飘逸。明大人气度一惯是淡定从容的,小手有事,竟是这般的着急失了态……杨斌李玉龙等人,不由互交了一个眼色,急急的跟了上去。刚一路飞奔到女牢门前,南宫银涛已从牢中信步出來,见着明康,微微一怔,心中也是暗叹,好快的消息好快的动作。“康弟。”他急步迎上前去:“你怎么來了?”明康只装未见,也顾不上抖落身上的雪花,闪身进了女牢,全然沒了以往的从容之色:“小手在哪儿?”南宫银涛看着他,刚刚伸出的手定在半空,堂堂的乐温城主,居然被人无视啊,还是他所谓的康弟无视……他一跺脚,转身就走,倒要看看你师徒二人有爱到何种地步。看守女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官媒婆,这阵子明康审案,也算是认识,急急迎了上來:“明大人。”“小手在哪儿?”明康又是厉声追问了一遍。“明大人,不要为难小人。”这个一向温润儒雅的明大人发怒,官媒婆也有些担当不起,跪了下去。“我不为难你,只是有些事要过问一下。”明康也知自己有些失态,平了平口气。心中也有些自责,但凡事关小手,总有些沉不住气啊。官媒婆颤颤微微的前面带路,将明康带到关押小手的牢房。这是偏西角落的牢房,跟别处倒沒关连,似乎从來沒有关进人來,也少了别处的那般恶臭肮脏,,想來南宫银涛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师父,,”看着那一身官袍的男子踏雪而來,小手眉眼弯弯浅笑了起來,有着几丝得意:“我就知道你会來。”是的,她料得她的师父会來,但凡她有事,他都会及时赶到,这一次也不例外。甚至比她料想中的还得得及时。她的笑容如此得意,真令人怀疑她被投进牢中,只是跟南宫银涛之间的一个恶作剧,,明康微微凝眸,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确定沒人对她动过刑,心中怒火才勉强消了一点点。只是明康还沒來得及探究她的笑意何來,她的笑容就被满脸的委屈惆怅所代替。虽然师父跟以往一样,都是急急赶到,可这不比她小时候耍的那些小心计,小时候装病装晕装被劫了,那都是装,这一次,是真正的落了个私放悍匪的罪名。“你呀……”想狠狠的责备一通,可看着她关在牢中,那满脸的委屈惆怅也不象是装的,那责备的语句也说不出口了,吐出的这两字,也就成了无限的包容无限宠溺的语气。小手憋屈得想投进师父怀里,好好的说说自己的委屈,可隔着铁栅栏,终让她知道了咫尺天涯的感觉。自己真的只是想來看看李幕容他们,看看有什么能帮的,可谁知,她见过李幕容之后,李幕容竟然逃狱了。如若自己乖乖听师父的话,乖乖呆在屋中,也不至到如此地步。眼泪,不争气的卟哧卟哧的往下掉。明康看着,,如此这般的哭泣,还真的是自觉闯祸很严重的表现啊。看着她哭得一塌糊涂,毫无形象,明康心中自是无限怜惜,自己这小徒儿啊,怎么都不懂点梨花带雨的哭法。可如若她真的哭得梨花带雨,却又感觉不似他自小带大的徒儿。隔着铁栅栏,明康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准备替她抹抹眼泪。偏生小手似沒看到手帕,见得明康举起手來,顺势拉着明康的袖子,抹了眼泪抹鼻涕。那一向威严的官服袖子,也就成了最实用的手帕,,明康由得她拉了袖儿一阵乱抹,无奈的收回了手帕:“怎么不听师父的话?”明明一句责怪的问话,此时此景之下问出,倒有些嗔怪的意味,明康自己都有些汗颜。自知理亏,小手也不敢再狡辩。虽然她初初看到李幕容的那一刹间,她是险些失声惊叫,那时也确实动了念头,想救他出去,可是,在她一切都还沒有行动时,已经有护卫发现指出她是冒充的。“师父,李幕容不是我放的,你要相信我。”明康再次看了她一眼,以往,他是绝对相信她的,可现在,似乎那些山寨中的人,对她真的很重要,他也不敢确定,小手有沒有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私放悍匪的事。“说说当时的经过。”思索片刻,明康丢出如此一句,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徒儿,他需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小手想了想,前面的事,倒是很顺利,不过是刚送了师父出门,就碰上南宫城主回府,然后听说他要來巡视大牢,不方便带自己,于是自己才击晕了一个护卫,扒了他的衣服跟着來了这大牢。明康听着,在牢前的走道上來回的踱步思考着,击晕护卫,换他的衣服跟着來大牢,这倒符合小手的个性,他沉声问道:“你确定是听见南宫城主说要來巡视大牢,才动了跟着來的念头?”“是的,”小手点点头:“当时我求他,他说他只带二十个护卫到牢中转转,带上我不方便,所以我才想要换身衣服,装扮成护卫混进他的队伍中。”说到这儿,她突然似有所悟:“师父,我怀疑我被人陷害了。”明康的这句提问,倒似拨开了她心中的迷雾,似乎,南宫城主故意让她听见要來巡视大牢,甚至阿琛,也似故意阻止了那个唠叨她的护卫,顺利她跟进了大牢。可是,南宫城主如此陷害她,这却令小手有些参不透,如若是南宫夫人设法陷害她,她倒能明白。明康见她也猜出些什么,摆了摆手,毕竟只是一些猜测,他对小手道:“后來呢?”“后來城主就带我出去问话,东问西问一阵后,要带我回府,结果就有人來报告,李幕容越狱了,城主就说是我悄悄给李幕容送了大牢的钥匙,他才得能逃掉。”证据对小手极为不利啊,二十多人看着她混进了护卫的队伍……而她击晕的那人,好巧不巧掌管得有牢房的钥匙……明康零零总总的推断着,不过是一个不很高明的陷阱,利用小手想见见这伙人的心理,居然设计得小手跳了进去。“别怕,小手,一切有我。”明康如此简短的安慰小手,深黑的双瞳却不知望向了何处。他从李昌的手中接过袭皮大髦,递进牢中:“师父决不会容忍任何人诬陷于你。”虽是短短的两句,却是无比的坚定有力,给人如立磐石的安稳。小手抬眼望着明康,点了点头,是的,在她心中,师父如神祗般的存在。明康沉了脸儿,径直往南宫银涛的书房去,府上的护卫也不免有些惶惶,城主发怒固然可怕,这一惯温和高贵的明大人,这般的沉着脸儿,冷如冰棱,众人见着,也是紧张。“明大人……”阿琛在书房前,见明康抬腿径直就往书房走,就欲伸手拦住明康。“让开。”明康依旧是沉着脸儿,连带声音,都跟着冷裂如冰。许是现在太过愤怒,失了往常那般和颜悦色。“明大人,沒大人同意,请不要……”阿琛再次出声阻挠。明康已一掌推开了他,饶是他一介武将,竟也连退两步,才稳了身形,阿琛不由有些惊骇。明康大人竟是如此的藏而不露之人?他一向见得是李昌跟进跟出的护卫,还以为明大人仅仅是个满腹经纶的文官,倒不曾料得他的身手如此之好。“阿琛,你且退下。”南宫银涛在里面如此吩咐,明康此时前來兴师问罪,阿琛如何能是明康的对手。阿琛闻声,依言退下。明康推开书房的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满壁挂着的秋菊傲霜图,也在寒风中,微微抖动,南宫银涛坐在书案之后,手中只是不住摩挲把玩着手中的那张青铜面具,恍眼瞧去,倒有些寂寥落寞之态见明康进來,他也跟着慢慢站起身來,只是定定的瞧着明康,四目相对,此时无声,他的目光似乎已穿过时空,返回到昔日京城之中挑灯试剑把酒言欢的岁月。两人身高相似,一向是南宫银涛的威风霸气影响着身边所有的人,可此刻,明康一身清冷的气场横贯全身,那气势,竟有些压过了南宫银涛。明康不闪不避,迎着他的目光,对峙了半响,明康终是问了出來:“为什么要陷害小手?”南宫银涛仍是细细的摩挲把玩手中的青铜面具,有些爱不释手,长久的摩挲,那面具,都有些光泽。然后,他轻轻叹息一声,有些答非所问:“康弟,还记得么,这面具,可是当年你买了送我的。”这面具,明康当然记得,否则也不至于在“富丽堂”酒楼,一眼就知道是南宫银涛。那年的盛夏,两人相约出街游玩,行至京城最繁华的街头,却碰上闹市中一匹失惊的马,眼见就要踢伤满街的行人,两人心意相通,一个负责救马蹄下的妇人,一个制住失惊的马,虽然成功避免了一出悲剧,但混乱之下,南宫银涛的脸,却被街边一个小贩的热汤面所伤,红肿了很长一段时间。虽然男子不如女子那般爱惜容貌,但南宫银涛也是讲究之人,断不愿如此一张脸面对书院中的同窗,明康便去寻了这青铜面具,來赠予他。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张脸红肿一段时间就会好,如此戴个面具,倒有些不妥,明康似明白他的心思,也弄了一张同样的面具戴于脸上。书院众人倒不有其它的想法,只道两个男子别出心裁,哄笑一番便罢了,倒不曾疑惑南宫银涛的脸受了伤。“知道么,康弟,这些年,我一直好好珍惜着这个面具,看着它,就如同看着你。”南宫银涛兀自嗫嗫着,望向明康的眼神,也迷离起來,自是陷入那往昔温馨的书院共同读书的岁月。明康微微怔了一下,别过了脸去。他是一个目光如炬的男子,心思缜密,明察秋毫,虽是隐隐猜得南宫银涛对他的情义已超过单纯的兄弟之情,可也不敢下细多作这方面的推测,此时南宫银涛如此直白的说出,还是让他有些无法应对。南宫银涛沉了声,继续道:“十年了,康弟,我离开京城十年,这十年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我一直沒说,可我相信,你能感觉得到,我也相信,你对我一样的有意。”明康渐渐有些胆战心惊,本來是來兴师问罪的,谁知他根本答非所问,一些本该避忌的东西,也如此肆无忌惮的说了出來。他是能感觉得到,所以才避了南宫银涛,这十年來,都不曾來过乐温城,连南宫银涛结婚,他都不曾亲自來,,南宫银涛能结婚,那心思也该慢慢扭转过來吧。可他却是开口,十年都不曾忘记,只怕那桩婚事,也是掩人耳目的多。“抱歉,我对你,只是兄弟之情。”明康回了一句,他的声音平平,犹如结冰的湖面,不但平,也很冷。“你胡说,”南宫银涛听得他这一句,怒极反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如若你真的对我只是兄弟之情,为何我结婚之时,你不曾亲自前來?为何这十年來,你一直对我避而不见?为何你些年,你一直单身未娶?”他每追问一句,就迈前一步,不消几步,已站至了明康面前,望向明康的目光越发的灼灼滚烫:“我明白,康弟,你一方面顾忌世俗压力,一方面又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肯來见我,所以一直不成亲,苦苦的折磨我。”明康有些哭笑不得,侧开身子避开他灼人的眼光,,那眼神,犹似积压万年的火种,竟将那一惯霸气的城主,燃烧得有些不真实起來。“就为如此,你要陷害小手?”“是。”南宫银涛一口承认:“我看见她一天到晚扭着你,我就心下恼怒,不过是你收的一个小徒弟,她有何资格一天到晚持宠撒娇,赖在你身边。前阵子,我看着你牵着她的手行走在路上,我就难受得很,这几天,她仗着生病,更是将你缠得死死,令你对她百般呵护,我妒忌得快要发狂。”理由尽是如此的简单。“你错了。”明康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清越平淡:“小手名上是我的徒儿,实际上是我未过门的妻。”“我自小与她有婚约在身,我单身未娶,不过是在等她长大。”“而你结婚时我沒來,只是因为小手病得太重,我无睱抽身。”几句话如此平稳的道出,再是平淡清浅不过,却似一记记重锤,击得南宫银涛连连后退。“你胡说。”事实真相,击得南宫银涛有些无力,怎么那个嬉皮笑脸、只知道胡搅蛮缠的小丫头,会是明康的未过门的妻?“我不相信,她可是口口声声的叫你师父。”明康闻听此言,嘴角不由掠起一丝尴尬的神色:“不哄着她叫我师父,未必由得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进进出出口无遮拦的叫相公?”要是从小由得那个糯米团似的小人,软软糯糯一口一个相公的叫他,那可不是吐血三碗。“当日你离京來乐温城赴任,我沒來送你,这事你该记得吗?”明康提起了旧事。“记得。”为此事,南宫银涛一直耿耿于怀,怎会不记得。“当日就是小手全家遭灭门之灾,我急着处理现场,所以不曾赶來送你,也是从那日起,小手被他父亲托付给我,只等她年满十六,就娶她为妻。这事基本上跟随我的刑部人员都可以作证,当年在场的,不止我一人。”这事,他都叮嘱过刑部的人员,不要随意提起,可现在,不得不重新抖擞出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南宫银涛咆哮起來,一转身,一把将案桌上的笔墨纸砚全给砸了一地,连带沒完工的菊花图,也一把撕烂在地上,砚台上飞溅出的墨汁,一团一团的全晕染开去。“她何德何能,能配得上你。”南宫银涛砸完了案桌上的东西,仍是不出气,仍是控制不了情绪,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如此冷的天,他的鼻尖上竟渗了些微小的汗珠出來。是的,小手配不上他心上的人儿,她那么一个水性扬花的女子,行为又不检点,,当初跟皇甫鱼眉來眼去,他可是看在眼里;对他也是诸般语言勾引,看守她的守卫都有目共睹;对明康,也常常是投怀送抱;对牢中关着的区区一个山贼,也是念念不忘;甚至对着他跟明康两人,竟能作出当众揉胸这般轻挑之事……他突然冲动起來,一反手,双手揪住了明康的衣襟:“康弟,你真的这般绝情了?当年你对我不是这样的。”当年对他,确实不是这样的,可又如何?当年一起读书,两人被书院众人戏称“绝代又骄”,两人才情相当,家世相对,自是有些惺惺相惜。年少轻狂,两人时常挑灯试剑,也曾把酒言欢,策马仗剑京城。只是南宫银涛家人远在乐温,京城少了亲人,明康自是对他格外照顾。可是,真的只是兄弟之情的照顾。“为了那个水性扬花的女子……”气恼之下,南宫银涛有些口不择言,早知如此,当初第一次遇上,就该以刺杀之名,将她除去……可谁知,竟是有这般的纠葛在里面。明康看着他,险些瞪圆了眼睛,他被疯狂的南宫银涛震撼了,他那熟悉而陌生的夕日同窗,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狂放姿态面对着他,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跳,极力的忍耐,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蓄满了力量,似乎随时要爆发出來,他眼中的妒火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燃烧成灰烬……明康不由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厉声叱道:“你疯了?这些话也说得出口?”阿琛远远的站在回廊下,看着书房,若有所思。书房之中,初初的对话还算是平静,后來是越來越激烈,在后來,盛怒之下的城主,是狂砸东西之声……似乎这些,都不该下属听见的啊。还好他早不早的支开了那些护卫和暗卫。他独自负手站在回廊下,看着半空中飘飘洒洒的雪花,整个城主府,都笼在这满天的雪花中,连带全府的人,似乎都埋在了雪花之下。这个冬季,注定比以往的冷啊。听着书房内拳來脚往,似乎城主大人跟明康大人已经动手打了起來,两人似乎都极为恼火,又极为隐忍,打斗得再是激烈,却不曾在书房内打碎任何东西。身为南宫城主的贴身心腹兼统领,他应该时刻护在南宫城主面前,可是,此刻的情况,不是他该冲进书房内的,他只能期望,房中的打斗不要太激烈,也只能期望,两人可别都受伤。匆忙间,有人急急赶了过來:“不好了,阿琛统领,小手被劫了,看守大牢的……”阿琛还沒听得明白,书房中突然静了片刻,屋中打斗的两人,似乎都听见了这一声,随即“咔嚓”一声巨响,屋中坐椅似乎被拍断,随即窗棂也被一掌劈断,明康已从窗中飞纵出來,落在了來人的面前。一惯温文高雅的明大人,以往的从容气派荡然无存,脸色是越发的冰浸入骨:“小手被劫了?”來人哆嗦着,甚至还不曾完整的吐出一句话,南宫银涛也随即从书房中跟了出來。小手居然被人劫了?他的心,渐渐往下沉,只是将小手关押起來,吃点苦头,明康都是大动肝火,此番被劫……他不由抬头,向明康瞧了过去。明康也侧过头來,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问道:“这也是你设计的一个环节?”那冷冷的一眼,竟瞪得南宫城主这个一向威风霸气的男子,打了个寒颤,康弟是如此怨他,连同这个劫人事件,也第一反应,怀疑到他头上了……他纵是满心忌妒得发狂,心里反复煎熬,但也自持着身份,只是想折磨一下小手而已,倒沒想过真的要用手上的权势,迫害一个小姑娘。他不由苦笑:“我说不是,你信我么?”既然南宫银涛说不是,明康自然得信,,南宫银涛都爽快承认了陷害小手的事,两人都翻脸动手了,南宫银涛也沒必要再來装无辜。明康丢下众人,冒着风雪而去,那褚红色的身影转即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身形已不复以往的潇洒随意。看着他去了,南宫银涛怔了半响,才回过神來,事是越搞越复杂啊。“阿琛,召集人手,跟我去牢房。”南宫城主返身披了大髦,就吩咐阿琛,跟着往牢房赶。明康一边急奔,一边心下焦急,自己纵是大意了啊,初初推断出小手是被南宫银涛陷害,就该果断的先将小手救出,而不应该将她继续留在牢中,让她吃点苦头长点教训。劫牢现场已被人严密的把守起來,看守大牢的官媒婆,被人一刀劈中门面,显然是一刀毙命。血渗在雪地上,白的红的甚是碍眼。都是刑侦的老手了,杨斌、李玉龙等人,各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秩的勘察工作。南宫银涛带着人马,也匆匆忙忙的赶到,明康只是冷冷的瞅了他一眼,继续盘查那最先发现情况的人,毕竟从小手被投到大牢,到被劫走,这之间的时间不长。“有线索了么?”南宫银涛追问了一句。明康不语,劫匪如此凶悍,小手只怕凶多吉少,于是望向南宫银涛的眼神,格外多了一丝警告:“她若有事,我决不罢休。”如一记重捶,狠狠的捶在胸前,南宫银涛竟有些咯不出话來,罢了,他才刚刚陷害小手,将小手投进大牢,明康迁怒于他,也是正常。他皱了眉,开始指挥阿琛开始布防下去:“阿琛,通知下去,所有城门一概关闭,只准进不准出,无论任何原因,生丧病死,皆不得出城。再派人搜查城中所有的住所,不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皆不可放过。再派两百精锐骑兵,前去各处的关卡和驿站搜查,但凡有可疑的,一概扣押。”那傲视天地,睥睨天下的豪气,瞬间是笼罩了全场。阿琛领命速速下去,心中却有些哀叹,如此一个傲立天地的男儿,本该江山在手、美人在怀,为什么,却独独爱上了那温润如玉、如兰似竹气息的男子,竟吃醋争宠,做出陷害一个小姑娘的事。只是,这劫牢之事,绝不是城主的意思,城主大人的本意,只是想让那个小姑娘吃点苦头,可如今,事出突然,只怕那明康大人,真的是将城主大人给记恨上了吧。他突然之间,莫名的哀怜上了自己的城主大人,怕是这些年,城主大人沒有开心过吧。“大人,这儿发现了一块衣襟。”杨斌轻呼了起來。明康踱了过去,那女牢走廊边上,确实有一小片布襟,似乎是匆忙间,在墙壁上擦挂留下的。明康盯着地上那块布襟,大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双目,虽然大红之色极为鲜艳,但上面仍是有残留的血迹,且极为污秽。南宫银涛也跟着蹲到地上,仔细看着那一小片布襟,然后,他抬头与明康对视了一眼,,这大红的衣衫,让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李幕容。“交人出來吧,南宫大人。”明康冷冷的,丢了一句硬话出來,既然私放李幕容这事是南宫银涛设计陷害的,那李幕容绝对在他手上。以往的南宫兄,也成了很正式很见外很客气很官方的南宫大人。“康弟,你相信我……”南宫银涛就欲分辩,声音竟也微微有些嘶哑,这误会是越來越解释不清了。如果真是李幕容來劫了牢,这跟他脱不了关系的。半响,他才极低极低的,说了一句:“若你怨我,生而何欢?”他设计陷害小手,说是小手偷了钥匙私下放了李幕容,自己却另外派了两个可靠的护卫,秘密的将李幕容转移关押地点,莫非转移后出了问題,让李幕容逃了出來?阿琛也不在身边,他只得传令下去,让那两个负责转移李幕容的人來见他。只是刚刚才传令下去,又有人飞速來报:“南宫大人,城南发现了两具尸体。”本來不必要向南宫银涛汇报,只是这两具尸体,所着服饰,皆是南宫银涛身边的亲信模样,城主的亲信护卫,被人杀死在城南的偏僻小巷,不告之大人一声,众人皆怕担待不起。不用说,南宫城主也隐隐猜得这两人,就是负责转移李幕容的两个亲信护卫。果不然,不一会,去传令的回报说,沒找着那两人。南宫城主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往验尸房,强忍那恶心的污秽之气,去确认了那两名死者的身份,果不然就是他吩咐悄悄转移李幕容的两个亲信护卫。一步错,步步错啊,他当时怕人多嘴杂,只派了两人负责转移李幕容,不想倒给人可趁之机,让李幕容有机会逃了开去。“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李幕容搜出來。”又气又急,南宫银涛狂暴着吼出了这么一句话。明康站在旁边,此时的他,倒比南宫银涛冷静,叫过仵作,解剖查验尸体。南宫城主和掌管刑部的明康大人亲自在场监督,饶是有二三十年丰富经验的仵作,也紧张得不得了,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持解剖刀的手,也有些颤抖。到掌灯时分,报告出來了,这两名亲信,口鼻之中,皆有**粉,致命的一刀,却是在脖子上,那一刀又快又狠,脑袋和身子差点分家,只靠脖子上的一层皮牵连着。**粉……明康微微阖了目,另外有人接应李幕容么?既然这相关的几人,死相都惨烈,那小手,能否平安?这一夜,城主府书房中的灯火,通宵未熄,明康和南宫银涛各自拥着狐袭,远远的相隔而坐,既然某些事情被挑明,而又挑起了某些事端,如此同处一室,倒有些尴尬。一向高居庙堂、笑看风云的两人,各自惴惴不安,盏中的茶水都饮得索然无味,仍是不察。李昌等人站在明康身后,听着各处的搜查的人手纷纷传回來的情况。如此这般的搜查,到天亮,事情也是毫无进展,沒有一丝关于李幕容和小手的消息,莫非真的上了天遁了地去?“大人。”又有亲信传报上來,瞧他的神情,似乎并不沮丧,莫非有新的情况?明康都有些按捺不住,站了起來。“今晨乐温府衙來了一人,自称蔡昊天,说是前來与明大人会合的。”亲信报了情况,小心的看着明康的脸色。这也难怪,一向温润的男子突然变了性子,仍谁都有些顾忌,而一向霸气的乐温城主也变了性子,竟有些怵这温润的男子,莫怪众人心下猜忌。“带他进來。”虽然这消息与小手无关,但明康听了还是有些微的振奋,,蔡昊天的追踪术天下无双,他的到來,无疑多了一丝把握。蔡昊天取下头上的斗笠,掸掉身上的雪花渣子,纵是大寒的天,仍是一身劲装打扮,身躯如标枪般的挺直。才押了人犯回京城,就接到消息,说明大人要他赶到乐温城來,他只得风尘仆仆的又赶了回來。兜兜转转,仍是转着乐温城打转,这乐温城,真的注定要在记忆中留一笔么?“随我进來吧,明康大人等着你呢。”前去通报的亲信走了出來,客气的对蔡昊天一躬身。蔡昊天礼节性的回了一礼,再抬头看了一眼大门匾额上的“城主府”三字,才抬腿随那亲信进了城主府。小手从昏迷中醒了,伸手抚了抚仍是晕晕沉沉的头,李幕容这混蛋,居然给她撒了那么多的**粉。这是一间密室,墙角的炉火,映照着旁边的一个少年,身上那褴褛的大红衣裳已经换下,着了一袭普普通通的白袍,桀骜不驯的野性,倒被敛去了不少。“醒了?”少年见得小手醒转,起身走了过來。“李幕容,你个混蛋。”小手扯起身上披盖的裘皮大髦,劈头盖脸向那步进的少年砸了过去。她可记得,李幕容一身破烂的红衣潜进女牢,当着她的面一刀就劈在那个看守的官媒婆的脑袋上,她甚至來不及失声尖叫,就被李幕容撒了满脸的**粉。这怪僻凶残的少年,出手杀人是如此的毫不手软,亏他以前还曾当着她的面保证,不再杀人,亏她还念念不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