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刚介入黑暗,宁颖嫣还未完全定神。睍莼璩晓只觉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安静的可怕。蓦然一丝亮光隐隐升起,宁颖嫣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一抹熟悉的矜贵身影缓步移近。
他一身素白的衣衫,周身在此时笼着朦胧的光晕,整个人如梦似幻般的绝世无双。他俊美的容颜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温柔的仿佛要将人醉倒。
“聿廷——”
宁颖嫣唇瓣动了动,欲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喝了它,你依旧是我最爱的女子!”
就在这时,宁颖嫣见眼前的哥舒聿廷从背后端出一碗汤药,唇瓣的笑只停住在表象,再也到达不了更深的眼底。他一身素白的衣衫也在瞬间与这片空间同色,那颜色沉的似乎能够滴出墨汁,妖异的翻手间就能夺去她的魂魄般。
“不——”
“宁姑娘,你怎么样?”听见怀里女子猛然惊起,还扶着她的顾连臻忍不住吓了一跳。
“殿下,宁姑娘如何?”
独孤玄霖也是一惊,原本搭宁颖嫣脉搏上的手这时收回,便对上宁颖嫣忐忑不定的眼。映像里的女子,有几年前惊鸿一见时的娇俏慵懒;还有几日前相逢,她在大殿里的沉重冷静以及机智;更有今日中午她为自己生母医治时的专注敏锐……
从没有想过,这样的女子也会有这样一刻。
那眼神里有一丝彷徨、几分无助、几分坚定,等各种复杂的情绪融合……居然让他的心忍不住一颤。
“姑娘应该是因为从高处坠落一时无法适应当下环境,所以发生短暂的昏眩,无甚大碍!”
独孤玄霖装作不经意的避开宁颖嫣的眸光,柔缓的段诊道。
宁颖嫣吊着的心总算落下一半,却下意识垂下头去。跟着顺着顾连臻的搀扶站起身,便推开他的帮助,坚持要自己站着:
“多谢二位!”
“姑娘严重了,如果不是为诊治我母亲,姑娘也不会遭此劫难,差点丧命。说起来,我什么也没有为姑娘做!”
独孤玄霖带着几分歉意的开口,继而去查看司空连赫的情况,少许又抬头看宁颖嫣:
“我才疏学浅,只是略懂一点医术,不知道司空统领情况如何?”
宁颖嫣的神思还在混乱着,下意识望了一眼昏迷中的司空连赫,惯性的道:
“用芦荟叶子捣烂了,敷在伤口处,辅以寻常清心露就能解他身上的毒。”
独孤玄霖听得不禁再对宁颖嫣的医术多了几分赞赏,也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些。
“赫儿——”
远远的,一阵激动的喊声传来。
独孤玄霖与顾连臻同时回头,便看见司空儒带着一群侍卫冲了过来。
一看见躺在地上的司空连赫,司空儒眼睛立即就红了,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司空连赫身边将他扶起。
“赫儿,你醒醒啊?你怎么样?”
却唤不回司空连赫的清醒,司空儒大急,不禁又去拽一旁的顾连臻:
“你弟弟这是怎么了?啊?”
“他没有生命危险,回去休息一下,吃几贴解毒剂就会无碍!”
“那便好,那便好!”司空儒似乎十分信服顾连臻的话,听罢这才松了口气,继而赶忙自己动手去扶司空连赫。不经意一抬头就看见立在一旁神情有些怔忪走神的宁颖嫣,所有的情绪便在这瞬间一敛,转而犀利的瞪向宁颖嫣。
“刚才突然有鸿门刺客出现,幸好秦朗中即时出手相救,不然连赫早已性命不保!”
顾连臻看了一眼生父的眼色,跟着声音淡漠的解释。
司空儒闻言,脸色剧变,猛然垂眸去看怀里的司空连赫,见他只有臂弯衣袖上多了一道划痕,未见其他伤处,这才松了口气。
而心底却是升起几分余悸,因为他记得,几年前两个儿子接连遭遇暗杀,买家找的皆为鸿门杀手。因为顾连臻的遭遇,也深知鸿门人的狠辣阴毒。
此时听顾连臻这样说,就以为鸿门人原本是故技重施冲着他两个儿子而来。而自己派出去的那几个私兵未见出现保护少主,也被他自动想成是鸿门人所害。
在关键时刻,居然还是宁颖嫣出手救了自己的儿子。宁颖嫣一个弱女子究竟是怎么救的,他暂时还不知道。但这一讯息让他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但看了宁颖嫣一眼却是说不出一个谢字来。
“诸位,时候不早了,小女子便先告辞了!”
宁颖嫣仿佛没有感觉到司空儒探究的眸光,声音有些淡的打了一声招呼,便转身往山背靠山崖壁的树林里走去。
“……秦朗中!”
顾连臻见得宁颖嫣的样子,总感觉那里好似不对劲,尤其觉得她离去的背影仿佛透着几分难言的孤单,忍不住就出声喊了那么一嗓子。
“连臻!”
司空儒也是这时发现顾连臻对宁颖嫣过头的关切,不禁惊疑的看向他。
顾连臻头也未回,却是冷了声音:
“几年前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弃子被人斩断筋脉丢弃在路边,若不是秦朗中路过救了我一命,想来我也是撑不到神医降临还我重生的机会!”
顾连臻半真半假的话出,司空儒再次震惊。
顾连臻却是不再看司空儒一眼,向独孤玄霖看了一眼,得到他的首肯便大步追向宁颖嫣的方向。
“秦朗中,我们的马在悬崖口!”
——
顾连臻一路护送宁颖嫣进城,之后便放慢了马速远远的尾随。一方面是不放心宁颖嫣,一方面也担心孤男寡女同行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燕京之中,最近对她不利的谣言实在太多了!
让顾连臻奇怪的是,他一路护送,宁颖嫣也没有说什么,只自顾自的策马前行。马儿进城之后宁颖嫣就放马缓行,整个人看起来可以说很沉静,也可以说是心事重重。
这让顾连臻不禁担忧,明明一早她还好好的啊!下意识,便搜寻这一天从看见宁颖嫣开始发生的很多事。然后很多可能被排除,最后落在他远远看见宁颖嫣似乎在弯腰呕吐,之后独孤玄霖为其诊断,那一刹那的僵硬神色。
有什么快速的闪过脑海,却只在瞬间消失,让他来不及捉住一探究竟。
目送宁颖嫣进了秦府,顾连臻最后看了一眼这处据说原本是哥舒聿廷最喜爱的别院的府邸,便转身策马离去。
宁颖嫣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小姐,你可回来了!”
先一步回来,却一直未曾安心的芜月、百里邪一见宁颖嫣进门就赶忙迎了上去。
“你们都没有遇到什么吧?”
宁颖嫣也是这时回神,抬眸看了芜月写满担忧的脸一眼。
“没有呢,我们都很好,红妍吃了伤药,估计明天就能动了,小姐你还好吧?”
芜月这么问的时候,忍不住就打量起了宁颖嫣。
眼见宁颖嫣好端端的样子,可是总觉得她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嗯,那就好!你帮我吩咐厨房一声,我想喝八宝汤,我感觉有点冷,先回房了!”
宁颖嫣说着便往屋里走去。
芜月一听宁颖嫣这样说,立即就应声去办了。
“冷?”百里邪呐呐的站在原地,伸手接住一朵飘落屋檐的雪花,脸上满是诧异。
他们自小习武的愚宫人,比这更严寒的地方都待过,个个内力深厚,何时会怕冷?
宁颖嫣心里此时想的更多的不是怎么就意外中招了,想来前世科技那么发达都有意外怀孕的失误率,何况这个时代。
躺在睡惯了的暖被里,却真的感觉不到几丝温暖。
被子每日都会有人换新,却怎么嗅都有她熟悉的另一个人的气息存在。
这气息扰的她心神不宁,怎么也无法安寝。满心满脑子都是关于哥舒聿廷知道她怀孕后的猜测和设想,连她自己都不觉自己此时的混乱。
她问过自己:如果哥舒聿廷如对待那天那个愚宫属下一般,逼她打掉这个孩子,她会顺从吗?
她又想,哥舒聿廷给的药对这孩子有没有影响,即使生下来,究竟是不是对的选择?
几番纠葛下来,她都拎不清自己究竟在纠结什么症结。
想着想着,夜已然深沉,宁颖嫣感觉自己一直介于半梦半醒之间。
直到被子的一角微微抬空,一个温烫的身体小心翼翼的贴了上来,宁颖嫣才从半梦中猛然惊醒,下意识就一声低低的惊呼:
“啊——”
“你怎么了?”
哥舒聿廷欲拉好被子的手不禁一顿,惊诧的看着猛然弹跳起来离了自己一臂距离的宁颖嫣。
“呃,无甚,刚才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宁颖嫣赶忙回神,又缩回被子里,任哥舒聿廷靠过来将她揽进怀里。而心底深处却是忍不住一颤,抗拒和依赖瞬间矛盾的在心底抗争起来。
“噩梦吗?你也会被梦境所吓?怎么在被子里还如此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