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将近,宗人府里关的都是矜贵主子,奴才们不敢怠慢,早早在个囚室外面燃起最好的炭火,随时备下滚热的茶水。
裕亲王病虽重,但宗人府里肯卖他人情的兵丁不在少数,再加上胤禛的提前关照,胤禩的囚室也算收拾得宜,每日两顿膳食也未见克扣。但这几日很奇怪,胤禩对着平素爱吃的几样菜失了兴致,整日郁郁寡欢。
这样的情形在宗人府里不算少,据说诚郡王那里早就开始长吁短叹日日写了撕撕了写,更不用说九阿哥与十阿哥那边的各种暴躁烦闷。
对于胤禩的懒散消瘦,连阿林也疏忽了,只是变着法儿的从八贝勒府弄了新的食谱往里送吃的。
胤禩吃得少,却开始白日随时犯困,能靠着墙角睡过去。不过五七日,人又瘦了一大圈儿。
就在阿林也开始着急的时候,宫里终于传来消息,皇上准许各位阿哥各自归府。
……
来接胤禩的自有高明。
原本博尔济吉特氏也想来的,但四福晋那拉氏拦住了她,说这并非什么体面的事儿,且府里还有孩子要照看,不若守在府里热了菜饭汤水更好。
纵使知道宗人府里主子必然受了罪,但高明看见自己胤禩疲惫行状时,仍是忍不住跪地大哭。
胤禩觉得头昏沉得厉害,听见哭声与喧闹越发头疼,挥挥手不耐道:“别吵了,过来扶爷。”
高明拿袖子擦了眼泪鼻涕,回身栓好门,从布包里取出干净的衣袍亲自侍候胤禩更换。
却在更换里衣时,小声地“咦”了一下。
胤禩揉揉额头:“怎的?是不是瞧着爷胖了觉着不应该?”
高明破涕为笑嘟囔道:“主子说这话说得让奴才觉得委屈,奴才方才瞧见主子脸都凹下去了才难受的,这会儿看见主子身上倒是见宽,方才好受些。”
胤禩也跟着轻松几分:“跟爷久了你倒是越发不知尊卑了,当心打发你去站门帮厨,治治你这口没遮拦的毛病。”
一番闲话,方才的伤感气氛都散了,胤禩换上崭新的夹袄也觉神清气爽,一扫半月来的晦气,衬得面色都红润几分。
主仆二人刚刚出了宗人府大门,还没上轿,一抬头就看见另一顶蓝呢轿子停在道旁雪地里,一个眼熟的太监正在地上跺脚搓手,真是苏培盛。
胤禩迟疑一瞬,开口问道:“苏谙达,我四哥可在轿子里?”
苏培盛立马上来笑着打千儿道:“给八爷请安,我家主子正在轿子里等八爷出来呢。”
胤禩再抬头时,看见胤禛已经抬脚跨出轿子,朝自己走来了。
半个月未见,胤禛也略略清减了几分,神色还好。
胤禩想起宗人府里的各种关照,心中有些哽又有些堵,他也紧走几步,轻声道:“四哥。”便再说不出话。
毕竟是在人来常往的宗人府前,胤禛隔了一臂距离之后也停住,用平和中正的语气说:“没事就好。”
胤禩心里一酸,偏头又看见转角处胤祐也从轿子里探了个头出来,朝他一笑,接着不等他有所应答,就放下帘子走了。
胤禛装作没看见,抬头看看晦暗的天空:“走吧,别等老九他们,你病刚好,留个奴才给他们递个话就好。”
胤禩想留的,但出来被寒风一激的确难受,头晕地几近反胃。一边高明留意着忙道:“爷在外间站了一会儿脸色越发淡了,还是听一听四爷的话吧。”
胤禩亦怕当众失态,拿手撑了撑心口,道:“也好,回吧。”
……
胤禛看着胤禩艰难地弯腰跨进轿子,等着凌乱的雪地上又踩出一条混了泥水的黑迹之后,沉声看口:“去把阿林找来,爷有话要问。”
暖轿停在八贝勒府前,福晋连着众人早悄悄迎了出来。
高明低声轻唤:“爷,回府了。”
谁知连叫两遍也无人应,正待他要提高声音的时候,八福晋几步上前按住他的话头,拿了玳瑁护甲拨开厚重的棉布帘子。
轿子里,胤禩斜斜歪在轿子夹壁上,已经睡着了。
八福晋叹了口气,示意轿夫将轿子直接送进前院,该散的都散了,才招来高明细细问话。
……
而胤禛那头,得到的消息足够惊喜与惊吓。
据阿林说,胤禩在宗人府的后面七八天里食不下咽、嗜睡、犯困、人懒洋洋没精神,偶尔用些吃食也是胃口大变,有时候前半个时辰还吃得香甜,筷子一放下立即就全数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