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人微言轻,躲不过太子的大力拉拢,更何况皇帝乐于见到儿子们兄友弟恭臣服于优秀的储君。
日益频繁的毓庆宫宣召,让胤禩心头某个深埋的疑惑慢慢成形。他如今不再是年幼不知事的小阿哥,太子与周遭奴才们的古怪态度让他无法不疑神疑鬼:会有主子在用膳时把奴才抱在腿上,让人喂食吗?
光是想想高明腻在他腿下撒娇劝他多用一口膳,就足以让他三日食不下咽。
胤禩自我折磨数日,觉得自己快要魔怔了。不过是一年之前的玩笑,就让他草木皆兵。说起来都是那本劳什子宝鉴惹下的祸患,自从当年在毓庆宫知道男子间也能成事之后,看谁都可能背地里悖逆人伦。
如此日思夜想的摧残,胤禩很快面目青白眼睛发乌,一场春夏之交的大雨之后终于病倒,断断续续缠绵病榻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的养病众兄弟来来回回也有几次,可是来得多的也就是七阿哥与九阿哥,四阿哥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探视过一次就作罢了。
胤禩不觉失落,反倒舒了口气,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末了又有些发愁自己这般作态会不会惹了四哥记仇,从此兄弟失和。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多那一份心?
彼时胤祥与胤祯入无逸斋也两年,十三十四在年幼的阿哥中颇得皇帝青眼,昔日抓鱼逗狗的小童子也身形拔高,自有了一派天家皇子的气度。
胤禩从胤禟胤俄的言语间,发觉了太子对十三的拉拢,已经摆在明面上。这在自己病倒之前,就已经透了苗头。
胤俄对十三的‘识时务’颇看不上眼,当着胤禩的面说过一次“小小年纪就知道依附储君谋个前程,德妃娘娘宫里出来的人都不一般,就是不知道她怎么不让自己亲生儿子去”。
胤禩心里乱糟糟,一时间觉得自己或许当真会错了意,白白糟心了一场。
随着年幼的小阿哥渐渐长大,大阿哥与太子争相拉拢兄弟毫不令人意外。十二胆小谨慎,所以太子想在十三与十四之间至少拉拢一个,合情合理。
自己同四阿哥与九阿哥几个交好,完全是买一送二的好买卖,可惜早已打着大阿哥党的标签。
因此自己这边,太子想的也许是拉拢不成,至少可以离间?
等胤禩病好地七七八八,也瘦了一大圈。时值八月,康熙上巡塞外围猎,蒙古科尔沁诸部皆在。
胤禩因为这场被免了随驾,很是懊恼。而胤禛胤禟胤俄此番都在随扈之列,胤禩只得想着等四哥随驾回銮之后再行解释,缓和关系。
太子被留在京中代行监国之职,每日不忘在传递邸报的同时,向皇帝阐述拳拳孺慕之情。一切仿佛都回到康熙三十年之前的父慈子孝,那一场近一年的冷落就像从未发生过。
皇帝启行之后宫中骤然冷清许多,胤禩除了上学之外就是闭门习字,偶尔去永和宫探望因病未能随驾的胤祯。
太子因为监国之故,很长一段日子没搭理他,一直到九月才又招他考校课业。长兄如父,做哥哥的考校幼弟学业无可厚非,胤禩抱了厚厚两本字帖去了毓庆宫。
太子面上露着疲色,不过倒是容光焕发得很,他见了胤禩就招呼他一道过来用茶点。
胤禩乖乖巧巧作陪,只是吃过几口奶饼之后总觉眼皮打架,神思渐渐混沌。
这是他听见耳边有太子的声音:“小八?小八?”
接着又有太监何从文尖细的声音:“八爷,太子爷还在等着您回话呐。”
胤禩抬起头目露茫然:“太子殿下恕罪,怕是臣弟昨儿习字晚了,眼下有些精力不济。”说罢更是用力曲起手指敲头。
鼻尖淡淡龙涎香一熏,正黄色的衣袂已经闪在眼前,胤禩手上一暖,吃惊抬头,握着自己手腕的可不正是太子殿下么?
“兄弟手足,你平日也唤孤一声太子哥哥,怎么如今倒生分了?莫不是听人说了什么闲话?”
胤禩急着退让闪避,难免踉跄,几步之下退在了太监何从文身上,将这奴才撞了一个仰倒。
“你这奴才,笨手笨脚的,没见着八爷困顿了,还不去偏殿收拾个榻,让八爷给歪一歪?”
“嗻。”何从文低着头迅速退下。
“太子哥哥无须……”胤禩还要拒绝,只是脚步已经不稳。眼下情形,他如何不知着了谁的道儿。只是他想不透为何太子会这样大胆,就不怕有人知道?
是了,胤禩心中突然一懔,御驾北巡,宫中自然是太子的天下。
胤禩借着脚软伏在脚踏边干呕,眼神迷茫。
太子眼中闪过鄙夷厌恶的神色,冷眼看着弟弟。
太子心道:昔日老四暂居毓庆宫时,你就同老四交好,借着老四的光入了皇父青眼。自从老四不能提携你了,你就攀上了比自己还小的老九?算得可真真清楚。孤几番召询,你都推脱装病,实在不知好歹。你既然怕露出把柄,孤就非要得你一个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