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元弟弟的婚礼一次在乡下,一次在城里。世元说,弟弟的主要活动区域都围绕着本村,朋友同学也多在本村,城里主要是女方家的亲戚。弟妹家住在老城区,那一代多是世代的小商小贩家庭,她家做水果批发,在市场里有个铺。弟弟钱世翟高二肄业后好一阵子无所事事,父亲为这倆儿子的不平衡发展伤透了脑筋,大两岁的世元上了大学以后,父亲合计了一下大学四年需要的成本,然后给了小儿子钱世翟七万块买皮卡车创业。一次车祸摔进山坳里,人没事,车毁了,在家休养好一段时间后,父亲带着他去了老板的矿山。世元回城工作后,父亲考虑到实际情况让世元去划算房子,于是在城东丽都嘉园买了一套,世翟夫妻有时也住那里,后来倆人也跟父亲要求城里买一套房,不在乡下盖房结婚。弟妹芳芳是世翟高中同学,伤的那阵子常来,两人在那时候建立了感情,早订了婚,只是房子的事还没解决拖到现在。父亲为公平起见在200米距离的恒星花园亦买了一套,少几平米,但三面采光,算是平衡了。世元和于悦订婚的时候,恒星那套刚装修好在散味,本想按规矩哥哥先结,不料芳芳有孕了,后来才知道他倆早有预备,借着这事跟世元开口要求换房,理由是孕妇住新房子对胎儿发育不好。世元没跟于悦说这事就自己处理了,他当然反对。很久以后,一次散步,世元说到这件事,于悦不解,说他不懂怜香惜玉。于悦这股子傻劲把世元弄得哭笑不得,“芳芳那个八十岁的外婆教他们快点去怀孕,先去结婚,让家公把丽都那套给他们,那个小区住户档次高,房子更值钱“。于悦惊讶于外婆如此高智商的考虑,这是一位市场上呆了一辈子的老行家看问题的角度,果不其然,一年后房子开始涨起来,才隔两百米的两套房子,价格上差了十来万。
世翟结婚后就在恒星住,于悦开始帮着世元也算帮自己收拾丽都的家,在世翟他们原来住的房间,于悦发现衣柜被撞出一个足球大小的洞,世元表示不知怎么回事,想了一会,”可能是闹矛盾吧,我弟脾气不好,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冲的要死,说不过人就动手。弟妹又脾气大的了得,说话噼里啪啦的,我弟肯定说不过跟人家动手的。“于悦捂着嘴,”好可怕,你该不会有家庭暴力吧?“世元坏笑起来,”这世上还很少人说得过我呢,嘿嘿。“说着一把抱过于悦,“我怎么舍得打你?要也是你打我。”世元真心是想爱护于悦,这个对钱没概念的傻女孩有时候实在单纯的让人心疼。就在订婚前,世元曾小人之心的先暗示了于悦,说弟弟订婚时父亲给了八千买金器。没想到这个妮子对首饰完全没概念,只管好看的,不管哪种料子。店员都围过来推荐各类“宝石”“玉器”,于悦试得手忙脚乱。第一条项链是黄金套链镶水钻的,世元忍了不说话,戒指是世元挑的,不容分说肯定是纯金不镶件,于悦又去看手链,试了一条镶满了水钻的金手链,店员堆起一脸的笑,不停地奉承道,“你气质好,这链子戴在身上不显俗气,不像那些又大又粗的戴在手上跟暴发户似的。”这话说到于悦心里去了,世元点了点她的背,叫店员拿出另一条纯金手镯试戴,店员不情愿的换上去,一边说,“这个也不错,20多克五千左右,就是花样老气了点。”于悦正想说,世元忙打断她,“我就喜欢老婆俗气点,这个包起来。”店员看到于悦满脸遗憾,忙不迭说,“要不一起买,一条手链才两千多,一个手镯不重复。”于悦摇摇头,她想起世元说的“八千”首饰费。出了店门,世元絮絮叨叨,“你怎么不懂买金,谁会花钱去买镶宝石的,到时候想换款式不值钱的。”于悦琢磨着世元说的这些话,想起妈妈也是个没概念的,前两年还把自己一条金项链换了一条带蓝宝石的手链呢。特别是刚刚店员说的“金饰可根据当日金价八折左右回收换现金,也可以一比一换款式补差价和精工费”,这才让于悦从书本里走出来,原来乱世藏黄金,金价保值的涵义在此啊!世元对自己度君子之腹的想法感到可耻,加上订婚那天村里人议论起于悦身上不显粗重的金饰品,好事者都议论纷纷,捂着嘴笑:“看起来她家公没多少私底子了”。公婆两人一辈子在村里,对村里人的眼神能读个八九分懂,不自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事后,公婆问起于悦耳垂打孔没有,世元心领神会,几天后自己去买了一对金耳坠,要于悦结婚那天一定记得带上,一边还不忘教育,“做喜事要有面子,父母都看不过去,好像亏待了你似的。”
两兄弟一个结婚一个订婚,在年底都办了喜事,自那以后,世元倆就开始慢慢布置起家来。这一年的年夜饭世元在征得岳父母同意后带了于悦回家过年。饭后两兄弟妯娌坪里座谈起来,妯娌对两兄弟的父母现在改叫“家公”“家娘”,这时候”家公“从房间里摸出两盒银器,一边打开一边说,”这两套酒器不是同时买的,样子有点差别,给你们倆一人一套,自己挑了去”。四个年青人看过去,这差别可不小,其中一套明显比另一套更大更多更精美。世元指着较好的那套说,“这套明显更漂亮……”,话还没说完,他弟蹦出一句,“要你才懂!大家也会挑“。世翟的“不假思索”让于悦皱起眉头,但世元不理会他,依旧把话说下去,“你当时怎么不一下子买两套,要不就你自己留着“。家公一时也尴尬在那,”啊,银器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个意思罢了,随便哪个都好。“四个人都不好动手,这时候家娘走过来,”你们家公前几年买了两套玉器,就他当真,拿回来大家都说被骗了,不懂什么石头做的,这两套银器也未必是真的,镀了一层也说不定,哪套都不要紧,摆设摆设“,家娘一边说一边往房间里走去,又拿出两套玉器来,于悦看得懂,都是仿故宫制,一套是“玉白菜”,一套是“玉蛟龙”,可惜了“玉娇龙”磕坏了龙尾巴。家公一时火气,”就你最多讲,怎么会假?玉器我不会看,银器我就不懂啊?“家娘趁着孩子们接过玉器连忙跟家公挤挤眼,家公不说话了。于悦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当时还没体会出其中的意思。世元合上盖子,”以后再说吧,大冷天的骑个摩托车手上还要拿东西,麻烦!“他弟不接话,弟妹倒机灵,”哇,好东西爸妈自己收起来,我们也用不上。”家娘一看形势,顺手就收了,此事不提。
回去的路上于悦一直在回味和他家人相处的细节,公婆说起来都是本份人,挣到这一桶金也是在矿山那种恶劣环境下坚持了这么久且吃了不少苦得来的报酬,平时不赌不嫖亦不喝酒闹事,但于悦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多年以后于悦才明白过来,这是阶层带来的隔阂。不说话的于悦在世元看起来是可怕的,他对她一直是患得患失。“于悦,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哪里不习惯?”于悦回过神:”哦,我是在想那个银器,如果是纯银的倒真想打个手镯项链给自己,我没带过首饰,听人说银器对女人最好。“世元松了一口气,”咳,金首饰戴出来嘛,还戴什么银饰“。”我才不要,一个女先生戴金饰像什么?富婆啊还是老板娘?”于悦回答道。世元身子一震,加了把油门:“简单,我爸不是说咱们有一套嘛,下次回来的时候那一套走就可以了。”于悦拉拉世元衣角,暗示他骑慢点别那么好冲,小心翼翼的说:”要不我们就拿那套小的。”世元一听更嗨了,“就知道老婆体谅!”
下一次回家,世元提起银器,父亲惊讶的回答:“那天晚上世翟就拿走了,这么久了没告诉你啊?”世元一愣,“没有说啊,两套都拿走啦?”母亲在旁不应,算是默认。世元马上打电话给弟弟,对方的应答是:”刚乔迁,东西只能进不能出。“世元傻眼了,当下喝了弟弟一句:”怎么这样做事情的,自己那一套先挑我又没意见,两套拿去也不说一下!“对方把电话挂了,世元气得火冒三丈,他母亲一看,马上过来说:”哎呀,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两兄弟要合合适适,做大的不要去奸诈小的,要懂得让,你弟那个人也不是故意的,她岳父岳母做生意的比较迷信,说是刚住新房就往外拿东西不吉利。“母亲一插话,世元就不敢多说,说多了怕母亲又要流泪,这么多年已经怕了她的苦情戏,只要她说什么自己再不愿意最后也得乖乖投降。
回城以后世元不敢提起这件事,于悦本没有放在心上,好长时间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