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迎低着头匆匆往前走,迎面撞上一个美丽女子,定睛一看,正是艳名远播的虞悦,今天她一身牙色缎面上襦配胭脂罗裙,散挽了纂儿,素面朝天,一副家常装扮却仍然带着天然的妩媚,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斯迎下意识有些奇怪,却无暇细想,点头致了意,匆匆跑了。
虞悦跟斯迎打了个招呼,继续往前走,看见少年坐在大石上望着池水不知在想什么,走上前去,笑道:“文永,你跟那小姑娘说什么了……”
少年抬起头,说道:“只是告诉她没用的人就该死……”声音淡漠而平静。
虞悦无奈的摇摇头,笑道:“哎,你说话就不能有分寸些?人家受不了了真往这湖里一跳可怎么办?”
“你也瞧见了,她不是没跳吗?其实,死比你想象中要难……”少年的语气一派悠然,好像刚才的事情与他不相干一般。
虞悦说道:“毕竟是个女孩子。”
他无谓的说道:“你们女学不是一直想要跟男子一样吗?既这样,为什么一遇到事情,就拿自己当弱女子?既然把自己当弱者,就该安于内院,不该参与外面的事,既然参与了……”
“行了!又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一套……”虞悦白了少年一眼,语气有些气愤。
“前朝世宗皇帝这句话的确是至理名言,暗合天地大道。”少年没有与虞悦争辩的意思,说话的语气平淡不带情绪的起伏,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隋世宗天纵奇才,他说的话多了,偏你就记得这一句。罢了,不跟你争了,反正我也说不服你。”虞悦冷笑了两声,又说道:“对了,刚才那个小姑娘就是上次我跟你提过的,我们学宫的‘殊才’,叫顾斯迎。”
“哦,原来她就是那个‘红颜祸水’啊,有意思……”少年看着斯迎的背影若有所思,半饷,他回过神来,对虞悦说道:“师姐,你不回去看看吗?师傅还是念着你的……”
虞悦神色变了几变,终是垂下眼帘,嘴角含涩,说道:“别叫我师姐,我不是先生的徒弟……”
斯迎冲那少年一通嚷嚷之后,心中的郁气也发散了出去,脑子也灵动了起来,心想:“先生也没说只能用那种纸写,我那练习簿子不知还剩几张空白页面,干脆把那个剪下来,实在不行,书本的封皮也能写字,总之不能没成绩。”斯迎本来就不是迂腐不知变通之人,只是连续受委屈,一时之间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里面钻了牛角尖,被那男子的话一激,反而跳脱了出来。若是之前,她碰上虞悦,定会求她帮忙,但现在她已经觉得没必要了,她的身份已经够敏感了,非是不得已,最好还是别跟这个女人扯上什么关系。
斯迎迅速跑回了学舍,翻了翻自己的簿子,果然都被她写满了,又走到宋晚晴桌案前,问道:“你的练习簿子最后是不是还剩两张纸,能不能给我?以后我再想办法还给你。”她一跟宋晚晴说话。何梦莲和庄雪梅的目光便瞪了过来,却碍于钟先生在前面不好说话。
宋晚晴也感受到了她们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掏出簿子,说道:“还有两张空白,你拿去用吧。哦,对了,你要把这两张纸剪下来吧,我这有剪子和针线,你写完之后把这两页订在一起,省的散了。”
斯迎感激一笑:“多谢了。”拿着几样东西回了座位,把那两张纸剪开,开始专心写这篇文章。之前,她已经把孔子和子贡的这段话相关的释义都背过,还从古书上找了不少例子,但由于第一次写此类文章,还是觉得笔力凝滞,转折生硬,词句虽富丽华美,读起来却空洞无趣。
刚刚的经历却让她猛然心有所悟,干脆把之前那篇全部摒弃,把自己的所思所感结合圣人经典加以发挥,重新写了一篇。这一次斯迎根本没有费心堆起词句,只是直抒胸臆,竟一挥而就,在下课前便写完了整篇。之后又用线稍作装订,署了自己的名字,交了上去。
钟先生接过文章,刚要翻看,韦清韵忽站了起来,说道:“先生,我们都是课前交的,只有她是课后交的,这一整节课她根本没好好听,作为学生本来就应该保管好自己的卷子,她自己做错了事,却得到优待,这对其他学生岂非不公?”
钟先生看了韦清韵一眼,捻着胡子想了想,对全斋学生说道:“韦清韵说的有道理,这样吧,顾斯迎的这篇文章的成绩在原成绩的基础上降一级,以示惩罚。这样你们觉得如何?”
学生们一起答道:“先生处事公平。”
钟先生又问斯迎:“这般处置,你可心服?”
斯迎点头应道:“是,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