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乐一停,又退后一步,叭婆哥和酒瓶子就双双到了他的前头:“你俩先请!一者先来后到——先来的人是要最后才轮得到的;再者长者为先——你俩一个组长一个稽核者就得先去干。”
“不对,要是我俩先上去,又是扒(叭)又是揪(酒),怕是几家伙搞得光光溜溜的,什么都没得落下,你在后面还有啥子搞头?等着舔铲铲呀?”酒瓶子走起路来,不醉也在摇晃。
“就你俩那个小体格,要上就得一起,不然哪招架得住?要不要师傅教你们一招呀?一左一右,上下其手……”
“说笑归说笑,我还真听到个小道消息。”叭婆哥忽然压低声音,“万花筒她,每天都提些剩饭回去,你俩猜猜那是用来干啥?”
“干啥?家里养着头猪吧。”
“呸,养猪,别乱说话好不好?她两口子就租了个单间,能把猪养在哪?难道在床底下?你俩真是瓜娃子,当心那些吃了的人不依不饶,找你们摆条条。”
“吃了?你说那些剩饭她拿回去吃了?她不是在饭堂吃的饭吗,再说那么多,她两口子吃得过来吗?”
“唉,你俩又是在挤兑我,逼着我当八婆。”
“不听。”何乐转过身去。
“不听!”酒瓶子干脆盖住了耳朵。
“他!们!说!她把剩饭卖!出!去!给!小!店!做!活!粉!了!”最见不得人听他的话,冲动之下,叭婆哥不管不顾,突然变成了大喇叭,一字一字地大喊了出来,前前后后少说有几百个人都听到了。
他突然来这么一嗓子,听者无不吃惊。
最吃惊的是叭婆哥自己!他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光。
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他的嘴张得比高音喇叭还要大,怕是一口就能把童大姐提的那大袋子剩饭通通咽下去。
话出了嘴,就是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
大家都听到了,万花筒最是听得清。
叭婆哥大叫,把以前暗暗流传的风言风雨变得明朗了。
万花筒把把那袋子重重地放在地上,她直起腰来,深深舒了口气,才笑了出来。
很多人的目光从叭婆哥那里转到她身上,估不到大嘴巴捅破的这个漏子如何收场。
万花筒却并没有生气。她这样做也有好几个月了,引起人们猜疑是必然的,对那些囋言囋语她不可能一无所知。
她等笑容开得最繁茂时,才不大声不小声地说:“不是做活粉!我是拿去卖炒饭了!格格格……”
活粉!炒饭!用从泔水中捞取的剩饭?!太恶心了!太下作了,只要赚钱,不计手段,这种杂草就得铲!
就该送去法办。还想先削一顿!
气是气,恨是恨,讨厌是讨厌,听到叭婆哥的大广播,数百个人都恨上了这个女人,可就是没有人上前,没有人出头来管。
万花筒笑了好长一串,串串笑声把半里方圆的空间一一挂满,无一丝愧怍,无一点责难,无一星气愤的火花。
她的笑声如同一挂挂鞭炮在热烈炸响,如同在庆祝她的胜出。数百人的议论无论大声小声,在她豪放的笑声中嗡嗡嘤嘤着,迷朦而又混闷,混淆在她的回声中,变成了伴音。
笑声暂歇,万花筒又来了一句:“你们相信吗?格格格……”
相信吗?叭婆哥叫嚣的是假话?
酒瓶子和叭婆哥乘机打了个哈哈,酒瓶子:“信他马个大头鬼!信他的都是姓王的,信他的名字就都是这个大喇叭的姓!”
“姓王,名我!我Y名的第一个字。”叭婆哥叉开两指对准自己。
酒瓶子:“童大姐,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哩,看你提得有点辛苦,我们是在给你打招呼呢,就让我们给你抬一节吧,反正也顺路。”
两人大步向那地上的剩饭袋子走去。
这时,何乐却一手一个,牢牢拉住了他们:“不对,这个袋子有问题,我们不能沾手。”
叭婆哥:“何乐,我已经错了,你是不是还要我们错得更多?我們过去帮她抬一下,乘机靠近了说两句软化,兴许能大事化小。”
“不对,我怕有麻烦,还是不沾手为好,我怕是你们一沾手,脱身就难了,不要羊肉没吃怠身骚。”
叭婆哥赶紧帮她说:“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剩饭,人家把细人,下班顺便捡点回去喂狗狗,喂猫咪,养养小鸡,又不花钱,有啥不可以?”
叭婆哥猛喊了一嗓子,内心有愧,直接就向着她说话。
酒瓶子:“何乐,你有点莫名其妙哩,你这是什么话?先前只是广了几句,又不是真的对童大姐有啥歪心思,再说我们只是去抬袋子,又不是去摸奶子,怕个锤子呀。”
何乐:“听我的,不要去。她天天都在提,从来没有要哪个帮忙一次,她可能也不想要谁帮她,有些人是不想欠人情的。”
两人:“你倒越抓越紧了,我们挣都挣不脱。”
“真不能去!”
三人抓扯之间,万花筒:“两位老乡,好意心领了……”
“不是老乡,好!是老相好!”惭愧劲没有过,叭婆哥还在收敛着,酒瓶子仍然口花花。
“这儿离我家的出租房没有好远,再说又没有好重,我提惯了,也不累,就不麻烦你们了。走了好!”
万花筒摇摇右手,如同一束花枝,招展了几回回,就重新提起那个白色的蛇皮袋子,摆腰翘臀,华丽丽撞开一排排比机枪弹雨还要密集的灼灼目光,自顾自走了。
酒瓶子叭婆哥没有能帮上手,竟然心中堵堵地不爽。
“为什么?”必须得责问才放了手的何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