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找出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我这一瞬间的感觉。
义父的这句话出口,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同时处以各种极刑,然而我原本以为会痛到窒息的心口,却毫无感觉。
不是我冷血无情,而是痛到极致之后,便是麻木。
我恨这样的自己,不是恨自己的懦弱,而是恨自己的言而无信。
义父此刻的决定,应该原本就是我与洛痕预计好该有的结局,我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来刻意避开月见,初衷也是希望她与洛痕能在一起。
可当我亲眼见到月见魔性大发还不忘叫着“哥哥”的时候,我终于发现,这世间唯一不能勉强的事,便是感情,即使我可以勉强自己不去看她,也无法勉强自己不去想她,不去……爱她……
是,我爱她,爱得完全不会比洛痕少,没有人知道,在这百年的时间里,我是如何残酷地强迫自己不去理她,甚至有很多时候,我经常会笑着骂自己是自虐狂。只是我对月见的这份感情,不似洛痕的那份纯净,我无法将自己的心全部交出来,我必须还要顾及到洛痕的感受。
可我却偏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既然连自己都勉强不了,又如何能勉强得了月见?我以为百年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至少足够让她慢慢接受洛痕,再不济,至少也该能让她逐渐开始忘记我。
她成了修罗一般的恶魔,她不认识洛痕,不认识自己的父皇,可她偏偏还认得我,她记得我,她也记得曾经说过会听“哥哥”的话,在我为了洛痕而狠狠推开她之后,她居然还念念不忘我这个残忍又自私的混蛋!
月见,你告诉我,如果这不是爱,又会是什么?
不,不论这份感情的名字叫做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为我自己当初的残忍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
月见,这一回,我是要彻底失去你了。就在我终于能坦诚面对自己对你的感情时,在我终于看清你对我的感情之后,你也终于要彻底离我而去。
我突然害怕看洛痕的脸,我怕看到他欣喜若狂的表情,我最心爱的人,和我最宠爱的弟弟要成亲了,我居然不敢分享他们的喜悦,我到底是有多废物!
“洛痕……”
我低垂着头,叫了洛痕一声,而这之后,本想说的一声“恭喜”,却如鲠在喉,怎么都无法启齿。
“哥,你别再说下去了。求你……别再说下去了……”
虽然我一直都没有敢看洛痕,即便是眼角的余光,也没有扫到过他的脸,但是从他说这话的语气语调中,分明是可以听出明显的哽咽。
他非但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那样心潮澎湃,甚至可以说是悲不自胜。
“义父,把你刚才说的话收回去!”
洛痕勃然大怒的嘶吼,在这满地狼藉的萧条环境中,更显凄厉。
我完全无法理解洛痕此时的暴怒,唯有强忍着心如刀绞的痛楚,逼迫自己看向他,想从他的表情上找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然而,我看到了什么?
洛痕血红色的瞳仁已化作火红,犹如有着万千火苗熊熊燃烧,无疑,他已愤怒到了极点。可他紧蹙的眉,又似乎在诉说着,他并非只是单纯的“怒”,而是……“羞愤”!
“洛痕……”我警惕地小声唤他,见他并没有过激的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你和梓曦……要成亲了,难道你不开心么?”
也正是我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洛痕心上的某处伤痕,终于,他回过头,看着我,泣不成声。
我凛然,下意识地就伸手想要擦拭他脸上倾泻而下的泪,但他也是同时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
他用力地抹去眼眶中盈满的泪水,然而几次三番过后,终究是徒劳。
他一边后退,一边直直地盯着我,眼神,是如此陌生、如此冰冷,同时也是满目愤恨。
“洛痕,你……”
“不要说了!我叫你不要说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除了闭嘴还能如何?我的心才刚接受过凌迟,现在洛痕这样子,无疑是将这些受过酷刑后的伤口,再次拼了命地撕扯。
洛痕终于不再后退,我也终于触碰到了他。在我伸手拂过他脸颊的同时,我听到了他茫然若失的喃喃自语,也或许,那根本就是说给我听的严词厉语:“为什么?哥,为什么连你都不懂?”
我被他的样子吓到了,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狠命地摇了一下:“洛痕!你在说什么?”
是,我完全无法理解,义父的决定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天大的喜讯,要说落泪,也只会是因为喜极而泣,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要我如何理解?
洛痕没有理我,却猛地挥手推开了我。我回过头去,他已再次站到了义父的面前。
“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我不要你的施舍!”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义父没有说话,洛痕也没有再逼他,只是这一回,他却转身面向我,还是用刚才的那种目光看着我,冷冷地叫我:“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