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试之下,果然不行。两人又用火药来炸,仍是无功而返。
眼前石门在摇曳的火光中壁面冰冷,纹丝不变。
张无忌怔怔望着它,心中忽的涌起一股难过来。看来非是懂得乾坤大挪移,否则过几天,我和黄姑娘都要死在这里,他这么想着,不由转眼望向黄蓉,心道我若是死了也就算了,……可如今,却要连累得她也活不成了……
黄蓉举着火炬,似乎有些出神了,等张无忌痴痴看了她许久,才回过神来,也望着他。
两人沉默对视,黄蓉忽而说:“咱们先将阳顶天夫妇葬了罢。”
张无忌心中不好受,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黄蓉用匕首在一块木板上写下“阳顶天夫妇之墓”聊作墓碑,插在碎石中固定好。张无忌在这过程里一直不做声的凝视着她,他的神色着实令人不由动容,因此黄蓉替死者立好碑,在一旁屈膝坐了,便向他展颜笑了。
她坐在火把边,容颜神情就如当日在昆仑山中初见时那一晚一般,张无忌见到不由有些悲哀的想,她如今好似原谅我了,可我如今倒宁愿她不愿意原谅我。
他这么想着,就说:“黄姑娘……都是我不好,连累你至此。”
黄蓉微微歪过头,向身侧努了努嘴,声音平静清澈:“来坐。”等张无忌坐好,她才又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了,不如你跟我说说你的事罢。”
张无忌定定神,便从冰火岛讲起,一路说到重归中原,被人掳走身重玄冥神掌,武当山上亲见父亲自刎母亲殉情,蝴蝶谷求医,万里送人入昆仑,在朱武连环山庄被骗堕崖,意外习得九阳神功……直到又被朱长龄暗算,落崖断腿。
“我在那谷底躺了三四天,每日吃兀鹰肉过活。本想腿一好就去武当见太师父,让他老人家放心,后来……就碰见你了。”他最终道。
黄蓉一直也没有打断他,只安安静静的听着,直到此刻才点点头,半晌又微微笑了:“原来你从小受了这么多苦。”张无忌正要答话,见她侧过颈来,黑漆漆的眸子漾着火光,专注地望向自己,声音轻轻道,“你怨不怨?凭什么世上有那么多坏人喜乐安稳,你这样好的人,却自小颠沛流离?凭什么你天生就要受苦呢?”
张无忌点点头,又摇摇头,微笑道:“也怨也不怨。我虽活的辛苦些,却也有快乐时,有幸福时,有人欺我害我,自然也有人疼我爱我。”
黄蓉问:“要是没有人疼你爱你,你只痛苦不快乐,还像现在这样对人好么?”
张无忌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说着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怅然,“若是世上人都能喜乐安稳,人不相害,就好了。像我这样辛苦的,自然越少越好。”
黄蓉眼光颇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又自语道:“周姑娘当日在汉水上与你相识,也难怪你要念着她。”
张无忌听她这样讲不由一怔,他望着黄蓉如云如霞的美丽侧脸,心中蹉跎半晌,终是道:“我只是念她对我的恩义。……黄姑娘,我……”
黄蓉见他言辞艰涩,好奇之下看着他笑道:“这是怎么了,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
张无忌闻言胸中一痛,开口沉声道:“……这些日子里,我同你在一起……说不出的高兴。你离我走了,我只觉得魂不守舍,害你伤心,我比你还要伤心……黄姑娘……我……在我心里,你与周姑娘不同。周姑娘对我有恩义,我心里感激她。可……可是我张无忌心心念念的人,却不是她。”
黄蓉已呆住了,直到此时才忍不住微微一笑,眼睫一眨,却蓦地落下泪来。
张无忌心中紧张,见状更是有些无措:“黄姑娘……你怎么哭了?”
黄蓉抿嘴笑道:“我心里高兴呀。”她说着抹掉泪珠,“不哭了。”张无忌正要说些什么,却觉肩上一重,黄蓉已轻轻靠在他肩上。
他整个肩一木,似乎不是自己的了。黄蓉鬓发如云,几缕发丝蹭在他下颚,带着丝丝柔软的馨香,张无忌听她道:“我倒是希望早几年也到汉水上去,在你难受时也陪着你,好叫你也十数年不忘记我。”
张无忌只觉得这句话似乎将他的心剖成了两半,一半甘甜一半苦涩,在这等绝境之中,心动就同心碎一样感受。他握住黄蓉细腻的手,半晌道:“从今往后,我心里只记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