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下去,果然就是先在泾阳驻留了两日,见了不少异族使节,皆是肯归顺大唐的,牛羊宝石敬献了一路。
再往后便到了陇山关,又停了两日。陇山关后大片无垠的草场,惹得风灵心痒难忍,一路不得骑马已是憋屈,这日午后得了闲,她非得自告奋勇地要替圣人置弄羊肉来食。阿盛拦阻不住,李世民却笑眯眯地点头许她撒一回欢。
马场的牧监替她择了一匹四平八稳的矮脚河曲马,倒教她不痛快,非挑着那高壮的大宛战马来骑方才过瘾。得了好马,她翻身上马,舒畅万分,挥着套羊的杆子呼啸而去。阿盛打起篷障帘子,李世民慢慢地踱步出来看时,只瞧见了策马离去的背影。
套羊不过是个托词,纵马在草场上疯驰了一阵,风灵不觉想起伊吾路上尾随府兵行军那遭,头几日拂耽延冷漠相待,连个遮蔽毒日的篷子也不肯予她,夜里不知什么人替她盖了厚毡毯,现如今想来,十有八九必是他了。
神游八荒地跑了一阵,羊也没套着一头,终是牧监差人绑了一头羊来。风灵便交还了马,在野地里支起架子,悉心将那羊烤得金黄鲜嫩。虽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她却始终觉得不及伊吾路上烤的那头胡羊,各色调味的齑粉齐全,找来找去原是少了那一撮名为怦然心动的粉料。
“咱们行商途中,若能遇见绿洲,打几样野物,架火来炙了,便是顶好的际遇了。”风灵炙得了羊肉,说笑着将羊腿上的肉削成薄片铺进五瓣莲花的鎏金盘中,进予李世民。
李世民旅途劳顿,胃口算不得好,阿盛恐他用多了炙烤羊肉,克化不动,夜里积了食,力劝了好几回,他仍是用了不少。风灵端出早备下的消食的赤爪糕,阿盛遂喜笑颜开,背着李世民低声夸赞风灵道:“顾娘子如今越发妥帖了,倒不似才来时那般粗疏莽撞了。”
连日无事,转眼灵州已至,行宫是早就收拾妥的。因要在灵州等西进的大军返还,指不定还有献俘的典仪,便少不得要在此盘桓大半月。路上颠了那么些日子,终能安安稳稳地睡几日床榻了,众人皆是长舒了一口气。
杏叶定要替风灵揉捏揉捏好松松筋骨,风灵原就不疲累,见她揉捏的力道与地方皆不对,便随手在杏叶身上几处揉了数下,酸楚带着适意一同涌起,杏叶的呵欠便再抑不住了。风灵笑着讽了她几句,便打发了她与竹枝自去睡。
幸而风灵时常走货,早已习惯外宿,华贵奢靡如昭庆殿的睡榻能睡得,荒漠野地里一卷羊皮毡子亦睡得,故躺下不多时便安然睡去。
可也不知何故,这一晚她睡得却并不踏实,零零星星地做着一些不知所以然的梦,后半夜睡得稍沉了一些,梦境便开始连续起来。
她好似身置北疆对战薛延陀的沙场,乌泱泱的十万大军与天边低压的黑云连在了一起。突如其来的一道亮光,便见拂耽延率领了一支骑兵冲入黑云中,风灵在一旁紧张地盯着他,他却浑然不觉她就在身旁。
黑云教拂耽延手中的长槊劈开,他奋力地劈刺砍杀,所过之处血水四溅,残肢横飞。风灵屏息观战了片刻,见刀枪剑戟果然都好像避着他走一般,遂放心非常。可观了一会儿忽觉不对劲,漫天的黑云渐渐成了血浆似暗红,成了一条血河,细一看竟是那些遭拂耽延戗杀的东胡人的血水所聚,经由长槊挑起的垂死的人,一个个皆跌入暗红的血河中,立时便化作了狰狞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