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和西平郡王两人目送着停留了半响过去的车队,目光看着跟在囚车队伍后的贾环。
他木然的如同行尸走肉般。亲卫、长随们护着他。
一代天骄落到如此境地啊!真是让人唏嘘、感叹。当年,贾环一首念奴娇,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谈笑间,强撸灰飞烟灭!
水溶重重的长叹口气,“唉…!”贾子玉是旧武勋集团的核心人物,以他在西域的表现,若转武职,将来整个旧武勋集团都会听他的!
可惜,天子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旧武勋集团保不住贾环!
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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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的时间在正午。自都察院出来,到刑场上,还有些时间。囚车停下在木台下的侧方。
过了楼牌,拿“烂东西”砸人的人进不来。不断的有官员、士子过来送行。闻道书院的学子,桃李遍天下。
张安博宦海多年,不乏好友。叶鸿云这些年为闻道书院院长,亦与京中、北直隶士林有交集。大师兄公孙亮亦如此。
当日曾一起参加乡试的上官昶走上前,给公孙亮送行。如今官居太常寺寺丞的上官昶和大师兄是好友。上官昶叹口气,倒一碗酒给大师兄,道:“文约…”
公孙亮点点头,手铐已经打开,在囚车中,举碗一饮而尽,“谢谢!”能在这时来送他,这个朋友便没交错。
人群中,魏翰林身边的一名女子忍不住痛哭,“相公…”牵着儿子的手,哭着上前,“呜呜!”身边的仆妇抱着女儿跟在魏娘子身后。两岁大的女儿哇哇哭着。
朋友来“送行”,一直洒脱的大师兄在此时,泪崩,颤抖的扶着囚车的铁栏杆,蹲着,“芸儿,你怎么来了?”他当日不肯逃走,今日赴黄泉。他无愧于心,但心中,对妻子、儿女有愧!
魏芸泣不成声,紧紧的握着丈夫的手,“相公…,我…来看…你了。”呜咽的哭着,哽咽着。一语成数句。
她身边,五岁大的儿子脆生的喊道:“爹爹。”童子不知,但见父母相泣,也哭出声来。
公孙亮颤抖的抚着妻子的脸,叮嘱道:“芸儿,我死后,你好好教养杰儿、凤儿成人,无负他们父亲的志向…。我,对不起你们啊!…”
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如此场面,许多人都不忍的转过身去。魏翰林倔强、耿直一辈子,这时流下来眼泪,低头擦着。
贾环在书院弟子们的聚集处,看着三米外大师兄夫妻相见、话别!他本以为,他今日已经麻木!为受舆论所引导的百姓而麻木,为山长他们的死而麻木。
此刻,他心中的悲愤、伤感,就此涌起来!他以为他不会哭的。但此时,他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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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前,春日将午。
雍治二十一年,大周朝工部主事乔如松在西苑门前站着,大声宣读他的奏章,一遍又一遍。用勇气、文字炮轰雍治皇帝!太监、锦衣卫、官员们、百姓围观。
“…当今天子御极二十一年,于天下有罪其五。其一,乱臣贼子。兵变逼父退位!史官不记,修书掩盖,国人不知耶?
其二,杀兄夺嫂,以嫂为皇后!翻遍史书,有此例乎?莫非商纣、隋炀之流。
其三,弑父杀子!此为不孝。宁寿宫事,可堵天下悠悠众口乎?百年之后,青史必记之!
其四,好大喜功,不纳人言,为人峻刻,擅杀大臣。国朝定鼎,未有如此天子!
其五,贪图享乐,不理国事。朝中妖孽横行,祸乱天下。
此为人君者,其有君王之模样乎?昏庸残暴!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
乔如松的奏章,投了一份到通政司,然后,在此宣读。官场上瞬间传遍。
西苑里,雍治天子正在携青美人畅游太液池。得知消息的时间迟了些。等他在船中听到驾驶着小船赶上来的太监汇报后,暴跳如雷,将手中的茶杯丢到湖中。
随后,得到指令的锦衣卫将西苑门口的乔如松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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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西市,刑场。
刑部侍郎施世俊下令行刑。系着红腰带的侩子手挥动着刀。所有的喧闹,在这一刻都寂静下来。山长,叶先生、大师兄、张承剑惨死的闷哼声、叫声响彻。鲜血喷射在空中。白发苍苍或年轻的人头,在地上滚落!带着血!
刑场中,哭声一片。更外围,则是一片叫好声。
而这些,贾环都听不到。他亲眼目睹着师长、友人被杀,泪流满面!任由长随钱槐扶着他!无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和山长的初见,请教叶先生,和大师兄的交谈…
而今,他们都死了!死了!他要什么情绪,要什么情绪?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