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忘问起董氏兄弟,王娆略显紧张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张忘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会撒谎就别撒,你这副蠢萌蠢萌的样子,指望骗得了谁?”
王娆不明白“萌”是什么意思,但是听得懂“蠢”字,凶巴巴瞪了他一眼。
张忘叹了口气道:“我都这副熊样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王娆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他非常平静,这才说道:“咱们被那酒铺的活计骗走之后,曹操登门拜访,和董氏兄弟交谈了半个时辰。他离去后不久,司空府的掾属带兵登门,将董氏兄弟带走了,门客张纮……”
张忘皱眉打断了他:“张纮是我留下来的尊贵客人,一身的学问惊才绝艳,像他这样有大本事的人,给我做先生都绰绰有余了,你怎么能拿他当门客?这种话莫再说起,被人听到要笑话我自不量力的。”
王娆撅嘴道:“不做门客,你留他干什么?他再怎么惊才绝艳,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啊?”
“多条朋友多条路,你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以后见到张纮客气一点,他这样的人多了,对天下苍生来说是一种福气。”
王娆撅着嘴“哦”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们被骗走后,曹操登门,随后董氏兄弟被捉走。张纮先生将这三件事联系起来,感觉事有不妙,便派了张鬃带人去盯梢司空府。
我爹那时候已经为董氏兄弟求下情来,曹操的父亲求见陛下,又替董氏兄弟求了一遍。董氏兄弟因此以为是曹操救了他们的命,承了曹操的恩情,跟着他回家去了。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十几个骑士进了司空府,随后司空张济坐车马车赶往城外庄园,张纮先生判断出你遭遇不测,便派我爹前去相救。说起来,这张纮还真是一位有智之士。”
张忘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嘿嘿一笑道:“曹操这小子,真是截得一把好胡!”
王娆看了看他的脸色:“你还笑得出来?就是他把你费尽心思招揽的董氏兄弟给带走的。”
张忘点头道:“所以我才说他厉害啊,眼光厉害,手段也厉害。”
王娆皱眉道:“董氏兄弟背叛了你,你不恨他们吗?”
张忘摇摇头:“生死攸关之时,他们做出了最符合他们利益的选择,何错之有?换做是我,为了活命,一样要暂时委曲求全。”
“他们不是委曲求全,是投靠了曹操。”王娆生气道,“士为知己者死,他们这样没气节,你怎么还为他们开脱?”
“‘士为知己者死’,这话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样,是骗人送死的,其心可诛。还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去他娘的,一个让他的臣子无缘无故为他去死的君王,就该被天打雷劈。”
王娆被他大逆不道的话惊得脸色苍白,上前捂住他的嘴道:“这些话不要随便乱说,很容易招祸的。”
张忘啐了口唾沫,逼着王娆拿开了捂住他嘴的手,这才冷哼一声道:“对每个人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如果一个人让你为他去死,那么不论这个人以前是你什么人,从他让你去死的这一刻起,都是你的仇人。”
王娆嘟着嘴在衣襟上使劲擦拭着手,扭过头去不理他。
门外,站立了许久的张纮淡然一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客房。
等他走的不见人影了,过晏从屋檐上站起身来,三下两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侍御史刘陶还没有睡,正在油灯下奋笔疾书。
他这一辈子最爱干的事,就是写书。一生著书数十万言,又作《七曜论》、《匡老子》、《反韩非》、《复孟轲》及上书言当世便事条、教、赋、奏、书、记、辩、疑凡百余篇,妥妥的一个大神级写手。
过晏飞檐走壁,回到刘宅,一声不响地进了书房,给刘陶添了灯油,然后在一旁为他磨墨。
刘陶头也不抬地问道:“如何?那张忘对朝堂可有怨言?”
过晏摇了摇头,将张忘醒来后说的话,转述了一遍。不知道为何,他去掉了张忘最后说的那几句大逆不道的话。
刘陶听完后,掷笔于案,一脸的感慨:“如此少年,又有才华,又不迂腐,长大后必为一代贤臣。张济该死,自己祸国殃民,还要毁我大汉未来的脊梁!”
过晏沉默了一下,说道:“张济若横死,对大汉社稷来说,是一件好事。不如我去安排人手……”
“闭嘴!”刘陶一拍长案,疾声厉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容你如此乱来?此事休再提起,你退下吧!”
过晏答应一声,躬身出了书房。
他抬头望了望漆黑一片毫无一丝光亮的天空,心说国有国法不假,但是这国法只保护那高高在上的一小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