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忘在书房中,和杨离煮酒论诗赋,谈得甚是尽兴。
见杨离已经忘记追究自己欺负杨修的事,张忘这才提起赤胶。
“这赤胶原产真腊和交州,可谓远在天边。我本未作他想,谁料毕家用此物来开染坊,多年来积累下来大量的废料。”
张忘给杨离科普常识:“这提取过一次颜色的赤胶,用不同的方法,尚能提取出其他颜色来,只不过用过一次了,再提取时,颜料数量偏少。不过这并不是我收购赤胶废料的原因,我看重这废料,是为了从虫胶炼出漆来。”
杨离饱读经史,对经世济民的学问并不精通,也插不上话,便听张忘自己娓娓道来。
“市面上生漆价格昂贵,可谓一两黄金一两漆。我可用虫胶和乙醇混合,生出清漆来。清漆实际上是比生漆更难得的东西,然而世人不懂,只认生漆。那也无妨,我将清漆勾兑以其他材料,便是几可乱真的生漆,作用也一般无二。”
张忘说到这里,和盘托出心意:“我出门在外,一来需要钱财傍身,二来想报答杨氏恩情,所以我想和杨氏合作,一同做这个赤胶生漆的买卖。”
杨离和那些视金钱如粪土,假作清高的士人不一样。他主掌杨氏家族,经常要打理族人吃穿住用的事情,对金钱并不排斥,所以听了张忘的提议后,并未反对。
张忘见杨离能听得进去,便继续说道:“杨氏数百年大族,有店铺,有劳力,有人脉,有背景,生产与销售都无需发愁,更不必担心被权贵压榨剥削。所以和杨氏合作这笔买卖,是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没有点石成金之法,我杨氏再有优势又有何用?”
杨离不同意张忘的观点,公正说道:“你出配制之法,杨氏出人,利润对半即可。”
买卖是日进斗金的好买卖,但是杨氏数百年延续,并未将这点钱看在眼中。
杨离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张忘比杨氏更需要靠这门买卖挣钱,所以主动让利。
世家大族和商人不同,他们为了维持家族用度,也经商,但是相对于商人来说,他们有底线,更看重将来。能结交一个日后必将名满天下的少年俊彦,损失些身外之物,根本不算什么。
张忘固执地摇了摇头:“我只取三成,其中一成用来支付杨氏工匠的月钱和赏钱。叔父若同意,我们便订立契约。叔父若不同意,此事就此作罢。”
漆有刺鼻味道,对人体亦有一定伤害,张忘赚钱之余,愿意拿钱出来补偿那些工匠。
杨离笑道:“哪有你这样谈买卖的?自己把自己的利往外推,别人不要都不行。”
张忘说道:“于我而言,想要赚钱,并非难事,我更看重和华阴杨氏的情谊。而且,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未讲。”
杨离来了兴趣,问道:“什么不情之请,你说来听听?”
张忘道:”我那两成的收益,其中一成,请叔父送到西凉武威郡姑臧县,贾诩贾文和的家中。”
杨离“哦”了一声,不解地问道:“你对那贾文和如此上心,不只是仰慕他的才学吧?贾文和也救过你的命?”
张忘失笑:“这倒没有。”
杨离又问:“你欠他巨额金钱?”
张忘摇头:“这也没有。我只是想要拜他为师,提前送上束脩罢了。”
“你这束脩可有点贵啊,我侄子杨修给他的先生的束脩,每年不过十贯钱罢了。你这每年一成的收益,比一百万钱只多不少。”
杨离笑道:“被你如此推崇,那贾文和必是遗世大才,我若非俗事缠身,实在走不开,都想去凉州拜访一番了。”
张忘见杨离为人大度开明,事事愿意对自己妥协,心中感激,说道:“为这赤胶之事,我许了杨修每年一百万钱的利。叔父将这笔钱也扣除,剩下的作为我每年的得益。”
杨离摆手道:“买下赤胶的十万钱,是公帐所出,和我侄儿有什么关系,你还真以为是我扣了他五十年的月例不成?我杨氏已经占你便宜太多,此事万万不可。”
“凡出力者,皆应有所回报。如此,才有那下一次合作的机会。”
张忘坚持道:“杨修这些日子为我抄录配方,过几日还要帮我抄录《论语注疏》,很是辛苦。这赤胶之事,若无他在其中配合,毕养那厮亦不会如此轻易上当。所以这件事,请叔父依我所言。”
杨离已经入了套,主动为张忘开脱:“我侄儿为你抄书,既能收心养性,又能增长学问,此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应当我来谢你。怎么到你嘴里,反而成了欠我杨氏的恩情?你这样报恩,可是一辈子都报不完啊。”
张忘见无法说服杨离,便不再在这件事纠缠。杨修那家伙还小,以后不愁没有机会收买。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才子,文采斐然,人又聪明,连曹操的诸多心思都能一眼看透,这样的人,不将他收在身边做个高级助理,真是可惜了。
敲定了买卖的细节,张忘告别杨离,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已是黄昏时候,杨修抄录了一天的配方,装模作样地让仆人搀扶着回了自家,以示劳苦功高。可惜张忘不在,豆子亦跑出了门去,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张忘掌了灯,在书房绘制蒸馏器等必须工具的图纸时,突然想起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