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忘心中有《齐民要术》全本,之所以选择酿醋之法来传授百姓,有他自己的小算盘在里面。
一来这个醋是后世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料,早些普及出来,有助于提高东汉老百姓的饮食水平。
二来酿醋之法,耗时,耗力,耗人工,投入很大,资金回笼慢,不符合张忘想要挣快钱的心意。
三来东汉的饮食水平低下,食物无滋无味,教会了百姓,以后吃饭就不会那么难以下咽。
拿自己不需要的东西,为自己挣名望,还能日后直接享用劳动人民的劳动成果,这种一举数得的好事,不做才是真的傻。
只不过这坐在地上,用毛笔和竹简写书,真的好累啊。二十二种配方不过数百字,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那自己许诺的《尚书注疏》,可是有整整二十卷啊……
张忘对自己有些不满,当初为什么选一本字数这么多的书?来首“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意思一下不就得了吗?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张忘对身旁仆人道:“去把你家小公子叫来,他若不来,你就说我会亲自带着苦胆熬制的药汤去看他。”
杨氏家族数房子弟,配得上小公子这个称呼的,只有太尉杨赐的嫡孙子,侍中杨彪的嫡儿子,杨修杨德祖。
当然了,小家伙一七五年出生,如今勉强算是虚岁十岁,眼下只有名,还没有字。
杨修在烈日下晒了一天,皮肤红彤彤的,有的地方还破了皮,刚涂抹了药膏,躺在床上正哎哎哟哟地叫苦。听仆人一说害他害得这么惨的张忘又叫他去,顿时头痛欲裂。
自己号称神童,小小年纪便智慧过人,可是毕竟还是个孩子,阅历有限,在张忘面前只有吃瘪的份,从来不曾占到上风。
尤其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读书,在张忘眼里连个屁都不是,自己读过的那些书,张忘能一边喝茶,一边嘟嘟囔囔倒着背出来,真是情何以堪啊!
有心不去吧,丢了身为主人的面子,更怕那张忘真拿了苦胆熬制的药汤来给自己喝,这家伙厚颜无耻,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干的出来。
磨磨蹭蹭地来到厨房,杨修捂着鼻子直皱眉头,对张忘道:“先生,君子远庖厨,你为何来这污秽之地?”
“污秽之地?有多污秽?”张忘撇了他一眼,“你这高雅之人,又有多高雅?你吃多了不撑得慌,喝多了不会吐,还是憋着可以一辈子不上茅厕?”
胖厨师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看着小公子瞪过来,顿时间噤若寒蝉。他撅起屁股背过了身去,那肩膀一晃一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抽了。
杨修羞恼地白了张忘一眼,不想搭理他。这家伙在叔父杨离面前优雅懂礼,出口成章,一副文采斐然的少年俊彦模样。到了自己面前则口无遮拦,什么难听的话都外蹦。分明是欺负自己是小孩子。可恨的是自己跑去跟叔父告状,反而被狠狠训斥一番,真是没天理了。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出自《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所谓君子远庖厨,不过说的是一种不忍杀生的心理状态罢了,跟厨房没有关系?你这样不学无术的人,也敢称神童?”
为了打击杨修骄傲自满的心,将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谋士,张忘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留情的训斥他一番,哪怕为此遭到仆人的白眼,并被一次次向杨离告状,也初心不改。
杨修是弘农杨氏的小公子,身份地位自然不是张忘可以比肩的,可是偏偏杨修打赌输给了张忘,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对他言听计从,说起来都是眼泪。
见杨修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张忘一边偷笑,一边假传圣旨道:“我刚从你叔父的书房中出来,你叔父要我督促你学业,从今天开始,先跟我从抄书学起。”
糊弄谁呢?我华阴杨氏饱学之士数不胜数,要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教我读书?
杨修斜了张忘一眼,根本就不信他的话。
张忘冷哼一声道:“我原本是不乐意的,无奈你叔父一直恳求,我也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不信的话,你去你叔父的书房问问那仆人,我是不是刚从你叔父的书房回来。”
张忘一副我吃定你了的表情,斜睨着杨修洋洋得意。不把你小子的骄傲气焰打下去,改变你恃才傲物的性格,你长大后不被曹操杀,也得被别人杀。
杨修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肯相信这么荒诞的事,跑去叔父杨离的书房找仆人询问去了。
片刻之后,他垂头丧气的回来,耷拉着脑袋站在张忘面前不说话。
张忘见了,心中暗笑,这小子肯定不敢去找他叔父对质,最多问了问那仆人,我是不是去过书房。唉,可怜的家伙,就不明白一半谎言一般真话,最容易哄住人吗?
“过来抄书吧,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等我求你?”
张忘站起身来,将自己抄写竹简的位置留给了杨修。
杨修撅着嘴快要哭出来了,跪坐在地上,拿起书简,开始按着张忘的口述抄写《论语注疏》。
时间流逝,日头渐渐沉没西山。
豆子捧着煮好的米粥,大口大口的吞咽,吃得幸福无比。
张忘眯着眼睛眺望夕阳,似乎正在哀叹大汉朝的没落。
杨修落笔不停,脖子酸手腕痛,想死的心都有了。往日里最喜欢这夕阳落山的壮丽,今日只恨这太阳下山为什么下得那么慢。
宅院,士子,夕阳,孩童,书简,笑脸,不同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好一副生动活泼的汉末黄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