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自然没有错,你连累了师父陪你受冻!今天你杀了两头小猪,明天你若杀了无辜百姓,师父会让你抵命,也会自杀以谢罪,谁叫这个不屑徒儿,又连累了师父呢?”文昌语重心长说道。
“弟子……知错!以后再也不敢啦!”毛无邪失声痛哭,终于明白师父的苦心。
“知错,晚了一步!错已犯下,小猪不能死而复生,你便该受罚!跪到天明吧!师父也只能陪着你!”文昌丝毫不肯松口。
师徒两人就这么一跪一站,直至天明。自此以后,毛无邪再不敢恃强凌弱。
多年来,每次毛无邪犯错,师父总用这等方式谆谆教导,可谓用心良苦。可是,既然想杀了徒儿,为何又花偌大心思教诲?若非如此真心实意,毛无邪又焉有今日成就?将这个苦心教导出来的爱徒亲手杀害,文昌究竟在干什么?毛无邪越想往事,就觉得越发糊涂。师父对自己,绝非虚情假意,就算杀自己之前,眼神中亦是万分不舍,既不舍,为何又如此残忍?
厨房那边传来洗碗的声音,农夫是吃饱喝足后上的路,农妇也吃完了饭,收拾碗筷。毛无邪听见响动,想起自己惨死的爱妻吴素芹,又是一阵痛心疾首。六年前,为娶吴素芹过门,毛无邪得罪了不知道多少江湖前辈,若非文昌一力促成这段姻缘,毛无邪哪有这几年的柔情蜜意?
吴素芹本是个伶人。
邂逅吴素芹,是一次与江湖朋友喝酒看戏。毛无邪眼睛尖,发觉这一个时辰的大戏里,好几折里唱主角的花旦、刀马旦、文小生与武小生诸般不同角色,居然是由同一个女子扮演。这女人嗓音身段,俱都美妙之极,而相貌虽为脂粉遮盖,也看出面形五官在中人以上。
此后一连几天,毛无邪着魔一般,每日去捧场。他内力深厚,喝彩声圆润入耳,别人的嗓门再大也盖不住;身材又比常人高一个头,站在哪里都引人注目;至于赏银,毛三河对这个侄儿从没有小气过,毛无邪自能挥金如土。如此一来,想不引起台柱子的眼光也难。不久后,毛无邪就在戏班子老板点头哈腰地带领下,与吴素芹见了面。
吴素芹初时冷淡,这种富家公子她见得多了,没一个好东西,岂有奢望?然而见面之后,毛无邪才华横溢,见闻广博,武功高强,活泼开朗,重情重义,哪个女人又抗拒得了?而吴素芹温婉良善,外柔内刚,知书达礼,也深深吸引住了毛无邪。不几日,两人已然情投意合,难舍难分。
但到谈婚论嫁之时,麻烦便来了。戏班子老板倒好说话,有钱便行。可一众武林前辈,毛二江夫妇,乃至毛无邪所有的朋友,全都一力反对!毛无邪这等江湖名人,居然要娶一个戏子为妻,那还了得?
自古以来,官家有“乐府”律法,伶人世世代代不得为良,禁止务农、做工、经商和当官,地位卑贱之极。毛无邪生得仪表堂堂,武功高强,名声显赫,江湖不知多少门派世家欲与他攀亲,如何能与戏子成婚?成何体统!毛二江也是如此,不容伶人进自己家门,唯恐坏了家风。
毛无邪四面楚歌之时,文昌却全力支持,说道:“江湖儿女,竟还守那等陈规陋习?伶人又如何,只要配得上我这徒儿,便可成婚!”最终力压众议,说服了毛无邪的父母,将吴素芹娶了进门。不久,毛二江夫妇便发觉这媳妇极其讨人欢喜,终于回心转意。其时,毛无邪对师父的感激敬仰,已远胜自古任何一位圣人义士。
往事一幕一幕掠过眼前,毛无邪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位师父,竟会陷入虚名中无法自拔,连视若亲子的爱徒也要杀害?左思右想,困惑非常,这一晚精神恍惚,时睡时醒,睡着时梦里也全是师父,整夜不知道是如何过去的。
等到天色微明,毛无邪高烧未退,却似乎恢复了一丝体力。他坐起身来,正想下床离开,却听碰的一声巨响,客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铁链环从天而降,套到了毛无邪的脖子上。
“相好的,你事发了,跟老爷走一趟吧!”一个满面酒气的衙役,扯着锁链收紧,对毛无邪喝道。身后还有两个衙役,各挺铁尺,一脸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