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师的喝声在身后响起,如重锤敲打耳鼓,劲力直入五内。毛无邪本来便伤心欲绝,内息紊乱,经这“音波功”震荡,顿觉气血翻腾,脚步几乎迈不开。怀里的小稚还未到学武年龄,哪里顶得住绝顶高人神功大喝,张口“哇”地喷了一口鲜血。
毛无邪心疼,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儿子,脚步更缓。便在此时,身后枝叶响动,已有人追了上来。
当真要斩尽杀绝?毛无邪也不回头,拔剑往后盲刺,正欲加快脚步,却觉两脚跟腱处忽然同时一凉,脚筋被割伤,跑得两步便无力站立,扑倒在地。落地前想起怀中还抱着孩儿,右手连忙弃剑,在地上一撑,翻了个身,将小稚放在身上。与此同时,一柄断了尖的长剑疾刺而至,先穿透小稚,再刺进毛无邪心窝。余劲不衰,将父子二人都钉在了硬泥地上。
望着文昌满面悲伤痛苦之色,毛无邪想起了蒋不老的话:“你的仇家早将你师门武功烂熟于胸,多年来一直找寻破绽所在,已有端倪。”确实,陈不凡、丁大师与文昌相交多年,怎会不熟悉“白虹剑派”的武功?而这世上,又有谁比文昌更熟悉他自己的绝学?这三个仇家,果然不是毛无邪苦练师门武功能胜过的。
只是,这个仇该不该报?正邪本不两立,毛无邪竟是邪教魔头李天行的徒孙,今日被杀,也不算冤枉。二十年教诲之恩,毛无邪对师父文昌,始终恨不起来。至于妻小父母被杀,江湖中斩草除根,也是常事,水浒英雄动辄杀仇人满门,还不是为世人称颂?这次灭顶之灾,要不要血债血偿?
“这是你自找的,休怪为师无情。”文昌喃喃说着,伸手合上了毛无邪的眼睛。拔出长剑,掏出一方锦帕,拭净血迹,还剑入鞘,转身对赶到的陈不凡与丁大师说道:“如何善后?”
陈不凡上前试了试毛无邪的呼吸心跳,确信其已死,便说道:“一把火烧了便是!文兄如不忍,我来!由陈某亲自为他收尸,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言罢俯身捉起毛无邪的一只脚,将他倒拖回家中,鲜血兀自汩汩流出,地上留下了一溜血印,延伸到果园。其余尸体也被抛进了屋内,陈不凡将窗下大堆柴草也一并扔了进屋,堆在尸首上,打火点燃。
须臾之间,浓烟滚滚。毛家独门独院,并无邻居,行人远远听见惨叫,知道是江湖仇杀,谁敢过来救火?九月晚秋,风从西北吹来,卷起浓烟,呛得房前三大高手咳嗽流泪,三人都远远退开,看着火头吞没了毛无邪家的几间房子。
忽然,房屋中传来异响,火光中猛见一条人影闪出,又一次向果园狂奔而去。三大高手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抢上,却因身在十丈开外,浓烟又扑面而至,已然不及捉捕。丁大师再施“音波功”,却毫无用处,那人显然已塞住了耳朵。三人眼睁睁看着那身影消失在果园,你望我,我望你,都说不出话来。多年相识,那身影正是毛无邪,断不会认错。此人心脏中剑,大量失血,居然还有如此身法,文昌等人纵然见多识广,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狼牙山中群鸦相救,这次利剑穿心而不死,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半晌,陈不凡才低声问道。
“或许你我又一次低估了这小子!他当是生具异相,心脏偏右而不偏左,适才以内力逼停心脏,屏息装死,将我等全骗过去了!”文昌也是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才回答。
“就算未中心脏,长剑透体而过,肺也遭刺穿,流出的鲜血,怕也有几大碗,那小子还能不死?”陈不凡杀人如麻,如此强悍之人,却也是头一次见过。
“那小子无书不读,颇通医理,或许早将百年人参之类的药物含在口中,暂时保住性命,拼力逃生。依文昌之见,他也未必支持得了多久,如今天色已晚,且先休息,明早广派人手,循血迹追踪,定能将其诛杀。”文昌沉吟片刻,说道。
“正值柑橘成熟季节,也不须再找地方借宿,就在这果园中将就一晚,如何?汉中柑橘,名气不小,就不知那小子的家人懂不懂栽种。”陈不凡说着,步入果园,摘了一个大橘子,剥皮后塞进嘴里,赞道:“好甜!”
文昌与丁大师却心事重重,一时食不下咽。陈不凡杀戮后胃口依旧,倒也算一门本事,他们二人,却被血腥气熏得大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