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他那里的时候,我的父母因为车祸刚刚去世,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仿佛是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棵稻草。
据说是他自愿的,理由是他单身,负担要比别人轻一些。
他的家比我原来的家寒酸多了,两间土坯房,一间住人,一间放杂物。屋子里冬冷夏热,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夜晚,我就睡在他的土炕上,我里面,他外面。一盏煤油灯,一张破旧的桌子,上面堆满了他要批改的作业。因为想念父母,我常常会无由地哭泣起来。开始他默默地看着我,一脸的无耐。后来因为我哭泣的次数多了,他竟然有些烦躁。那时他往往倒扣了书本,抬头一声长叹。如果我不停止哭泣,他就会歪了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一直看着我。他说,你有完没完?他不问还好,一问我的哭泣就更厉害起来。真没办法?他自言自语地说一句,就去了屋外。我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反正当他回来的时候,我的眼泪也差不多干了。
他说,你再这样哭下去,我们的房子就要被你的眼泪淹塌了。然后又说,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你什么时候看我哭过?
他的确是没有哭过,至少在我看来,他比我坚强的多。
他的一只腿是瘸的。论走路,还没我走的快,论摔跤,可就比我多多了。有一次下雨,我就亲眼看他滑倒了,粘了一身的泥水,如果不是我拉他起来,不知道他会在泥水中挣扎多久。
他是学校里唯一的民办教师,据说大队上照顾他,残疾人嘛。
我从一年级开始,就做了他的跟屁虫。据说我那样的年龄是不能上学的,但他坚定了带我的信心。他跟校长说,就当看孩子了。
可是他却从不把我当孩子看待。作业写不好,他也罚,一遍一遍的抄,一遍一遍的写,他说自己原来就是这样过来的,要想进步,就必须下大功夫,多写几遍就记住了。他的方法有些古老,但对我来说却很奏效。
他的课讲得很没有秩序,至少在我看来有些乱。比如他随时会把一堂数学课改成唱歌课。先是学生唱,然后是他唱,再后来大家一起唱,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他也体罚学生。有一次一个男生上课做小动作,把一个女生的辫子绑在课桌的钉子上了。他一时恼怒,走过去竟狠狠地拧了那个男生的耳朵。那是我第一次看他恼怒,他的样子可怕极了,至少我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