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间大帐出来,白起却并不急于回去休息,他这样,就连湛都有些担心起白起大人的身体了,连日来的奔波不说,白起大人为了那小奴隶,已经好几天没有正经合过眼了,就算白起大人再强悍,再厉害,可人的身体毕竟不是青铜铸的,这样下去,非累出毛病来不可。2
白起并没有理会湛在一旁的絮絮叨叨,夜色之中,白起拉起斗篷的帽子,轻轻遮住阴翳的双眼,他的脚下也忽然停住了,湛等人不明所以,也只好跟着停了下来,此时白起并不开口说一句话,这样的沉默,反而让这本就飘了风雪的夜里显得更加寒冷,仿佛这夜夜更加深了,这天也更加高远了。
正在絮絮叨叨的湛也不由得合上了嘴,陷入了沉默,他们一时有些无法揣度白起大人的心思,在冰天雪地的夜晚,白起大人忽然停止了步伐,站在那,他身形高大俊挺,即便什么也没说,光是站在那,就足以给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夜风呼啸,黑色的斗篷在他周身翻飞,那张俊美如斯的脸庞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没有人能看清楚,只是这王者的气魄,耀眼而浓烈,令人不禁产生一种欲向之臣服的冲动。
不远处,是一座仍点着火盆的帐篷,帐篷里偶尔有人进进出出,即便隔得这么远了,夜里还有风雪呼啸,还是能让人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从那帐子里传出来,那些从帐子里进进出出的人,看起来不像是夏侯氏的人,他们身上穿着的保暖的衣物,看起来也十分破旧了,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面色焦急,而帐子里咳嗽的声音也越来越剧烈。
白起微微眯了眯眼睛,就站在那看了有好一会儿,这才开口对湛说道:“里面是什么人。”
湛顺着白起所说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有男氏的部下忙成了一团,里面的人的情况好像并不大好,一会一会捧出的都是血水,倒在外面,很快就变成了暗红色的冰碴,湛挑了挑眉:“想必里面的人就是有男氏容成了,不久前我从伯益的那些部下口中听说了,他向伯益那小子示好,恬着脸皮向一个毛头小子卑躬屈膝,没想到伯益却不领人家的情,反而因此,他险些丧命在伯益手中。现在这冰天雪地的,到哪里去找巫医给他看伤势,运气好的话,或许他还能熬过这一关,运气不好的话,就算性命得以保住,往后每逢寒潮之季,只怕要落下病根不可。”
湛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丝毫同情之意,那口吻,更像是幸灾乐祸,他曾听闻有男氏容成是个聪明人,没想到,竟是个可怜的蠢货,宁可得罪白起大人,也要讨好伯益那小子,岂不是自找苦吃?况且白起大人一向是个惜才之人,若是他向白起大人投诚,而不是选择向伯益臣服,或许他的处境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凄惨了。
白起的神色平静,只是性感的唇角忽然弯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湛,你带人过去看看,这样的人才,就这么死了,未免可惜。”
“白起大人?”湛有些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那的确是出自白起大人之口的命令没错,湛对此表示十分的不解,他甚至有些替那倒霉的小奴隶叫屈:“白起大人,湛不是很明白……有男氏容成并不是什么值得怜悯的角色,他先前就曾经因为贪生怕死,牺牲了自己的妹妹,把那小家伙当作了奴隶送了出去,您难道忘了吗,我们最初见到那小家伙的时候,她的处境实在很惨,还好几次差点死了呢。就算您不计较从前的事,那么这一回,那小家伙会突然失去踪影,害得我们接连奔波了几天几夜,也正是因为那叫有男氏容成的家伙,他竟然将那小家伙带到了伯益这,分明是心怀鬼胎,若不是您及时想出应对的办法,还不知道那些家伙打算怎么利用那小奴隶威胁您呢……”
“湛,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竟也是如此意气用事的人。”白起淡淡地勾起了嘴角,毫不遮掩他的莫测傲慢,他轻轻扬眉,悠然说道:“容成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才,只可惜误入歧途,走岔了道路,看着这样昔日也算威风的一个人,落入如此田地,实在让人于心不忍。2”
湛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白起便已经收回了视线,尽管白起一向对待部下十分宽厚,可那威严是从骨子里便有的,白起大人只要稍有些沉默,不愿意多说,湛便头皮一麻,不敢再挑战白起大人的耐性,尽管十分不情愿,但既然是白起大人的命令,他也只好移步那间大帐,也算他有男氏容成的运气好,碰到了白起大人这般爱才惜才的人。
……
再回到帐中的时候,已是深夜,好在冬季的天亮得晚,总还算能再合眼一段时间。
白起将身上厚重的斗篷脱下,随手往一旁丢下,这可不像素来喜好干净的白起,虽然是冬季,但因为孟青夏的事,白起接连奔波几日,自然是没有功夫沐浴更衣的。
帐子里的火炉仍在烧着,只是火势已经不如先前旺盛了,但帐子里的气温还算暖和,因为白起从外面归来,身上仍带着外头的寒气,斗篷和衣袍之上的冰碴子,在进入这间大帐的时候,几乎很快就融化成水了,弄湿了他的衣袍。
床榻那裹着毛皮包得紧紧的小家,原本就睡得有些不踏实,白起从外面进来,身上也带着夜里的寒气,孟青夏感到了帐子里有一阵的降温,她那蜷缩的身影稍微动了动,白起正要回到榻上,就这么和着衣袍,在她身边将就着歇息着一晚,但那小家伙却已经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那双清澈的黑眸,哪里有半点睡意?
就连睡觉也不老实……
白起忽然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己尽管疲惫不堪了,在能够合眼之前,免不了要再费一些功夫安抚她,按照他的脾气,一来二去,或许还有些耐心,可这小东西连睡觉也不老实,一听到动静就爬了起来,显然是没有听他的话睡她的觉,白起都被她弄得有些没脾气了,可看她今天受了不小的惊吓,他也不好再像往常一样呵斥她命令她老老实实闭上她的眼睛和嘴巴睡她的觉。
“为什么还不睡觉。”白起看了她一眼,然后再她身边坐下,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你最好还是听我的话,趁着天还没亮,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你可就没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了。”
明天?
孟青夏原本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但她突然被白起这句话给搞糊涂了,白起那话里的意思,显然是还有事情没与她算帐。
孟青夏熬到现在仍然不睡,自然是因为自己有满腹的疑问想要问白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答案,白起是真的专程为了她而来的吗?那么他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呢?他又是为什么……
“你看到了我留下的信息?”
信息?
孟青夏的这话,好像反而逗乐了似乎快要没什么耐性的白起,他似笑非笑地嘲笑了一句:“你留下了什么信息。”
孟青夏倒是没听出白起话里的揶揄,她的回答很认真:“我留了伯益的名字,我想你若看到了,一定会知道我落入了伯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