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一次,是死亡真的来召唤了。
一切来得那样突兀,胸前裂开的口子流出殷红血液,将她身下床褥浸湿,如开出了大团大团红莲,用她流逝的生命力妖娆绽放。这是她第二次于自己身上看到鲜血决堤,第一次,带给她的是绝望,而这一次,她感到解脱。
房间里没有人,她的贴身婢女被打发了出去买她最爱的兰花,她的夫君秦牧眠亦不会过来,她这黎国的王妃,不过是个虚名。
夏侯眉妩将那物什放在手帕里包好,双手紧紧攥着放于身体之上。一切都已算好了,她的婢女稍后回来时,她定是已去了,王妃薨逝,自然要禀报王爷,那么,秦牧眠便会过来。
秦牧眠已有足足三月没有踏入秋水阁,当太医告诉秦牧眠为夏侯眉妩准备后事时,秦牧眠便远离了这晦气的屋阁。他有大事要做,而夏侯眉妩本就是可有可无之人,去了,反倒清静。
时至今日,往日情分在夏侯眉妩心中不留片点,她能承载的只是绵延不绝的恨意,这恨意在她身下开出大团花朵。她心中暗暗起誓,若有下一辈子,愿上天垂帘,让她再与秦牧眠错肩,这一次,她要亲手将秦牧眠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一一还去。若有可能,让秦牧眠爱上自己,再生生将这情爱摧毁,他应品尝这得而复失的悲痛,品尝欺骗,让绝望剜他心蚀他骨,让他万劫不复。
若有来世,这便是她夏侯眉妩的诅咒。
所有的一切她已于先前写好封于信封中,放在她的枕畔,只露出一角,秘密藏于里面,足够让秦牧眠崩溃。
白玉兰花簪仍在她胸口插着,她用尽最后力气想将它拔下,无奈她的气力微弱,生生将花簪折断,一半攥于她的手中,一半生生穿透心脏。
脚步声便是在这时响起的。
千算万算,她竟没有算出,秦牧眠今日心血来潮想要来看看她,只是尽一个做夫君的本分,好让天下人看看,黎王是如此重情重义,情深至此,理当传诵。
步履沉稳,不疾不徐,却在绕过屏风时顿住,只片刻,他飞奔至床前,怒喝:“夏侯眉妩,你都做了什么?”
夏侯眉妩没有回头,只圆睁着双眼注视着床顶帷帐,空空洞洞,没有神采。
秦牧眠将她从床上捞起,狠狠晃着她的身体:“想死么?你以为死很容易么?”
她的身体是纸片,在他的大掌中无力飘荡。鲜血在剧烈震动中飞溅出来,恰是她心口的那一滴,溅入了他的眼瞳中,于是天地一片火红,像极了他二人初见时她身着的那一袭红衣,乖巧坐于崇华帝身侧,眼珠不安分地转动,古灵精怪。
夏侯眉妩的秉性在嫁与秦牧眠后大变,玲珑七窍如他,竟没有怀疑。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上演,她这一生何其多舛,这男人让她两次赴死,一次是心甘情愿,一次是了无生念,上一次有幸重生,这一次恐怕便是终结。
夏侯眉妩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如那开放的红莲,异常妖冶,说出足以将他彻底击垮的话语:“阿眠,我是长歌,百里长歌。”
感觉到他的身子僵住,她笑得更加灿烂。
之后,一口鲜血吐出,她气绝而亡。
百里长歌,记住,这个男人叫秦牧眠,若还有来世,血债血偿!
月明星稀,相国府已是睡得沉了,暗夜无声,几道黑影跃上房檐,一闪而过,又瞬间泯去了踪迹,速度之快,让人以为那是无端吹起的风,只飘忽一阵,便消散了。
寂寂深夜,空气中飘来一股焦糊的味道,守夜的小厮正打着盹儿,一个激灵坐起,只觉眼前一片明亮,焦糊味儿越来越浓,小厮这才看到,西厢房火光冲天,竟着了起来。
“不好啦……走水啦……走……”
小厮拼命叫喊,一道黑影自房檐上一跃而下,落在了小厮身后,小厮只觉眼前闪过一道森然的光,喉间一凉,便软软地栽到了地上,没了呼吸。黑衣人冷哼一声,踩过小厮的尸体,闪身进了正房,那里正是相国的住处。
相国和夫人睡得正熟,黑衣人懒懒地斜倚着床柱,打量着相国夫人,摇头轻叹道:“长得还算标致,只可惜已是半老徐娘了,不合我的胃口。”
他的声音邪魅而勾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抚过女子的面颊,停留在玉颈上,轻柔地抚摸着,女子于睡梦中轻颤了一下,醒了过来。一看见屋子里立着个黑衣蒙面的陌生人,立刻被吓得尖叫出声。
百里廉惊醒,只见自己的夫人被个黑衣人掐着脖子搂在怀里,因为无法呼吸,表情甚是痛苦。
“老……老爷……救……救我……”相国夫人在黑衣人怀中痛苦地挣扎着。
百里廉大怒,正欲起身,黑衣人手臂轻扫,一把剑便架在了百里廉的脖子上,直抵着他的肌肤,百里廉顿觉寒意袭人,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