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细细闻听此言,登时拜了下去,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的说道:“请皇上明鉴,臣女所说句句属实,并不知什么救援不救援。委实是因臣女腹中怀有皇族骨血,不敢擅自隐瞒,故而忍耻上禀。”赢烈冷哼了一声,说道:“那朕且问你,你称襄亲王手里的绣鞋乃是你相赠之物,那鞋上所用绸缎,乃是进上之物,你从何处得来?!”胡细细回道:“回皇上,那绣鞋所用的绸缎,乃是苏州织造所前年上供之物。去年元宵佳节,臣女随母入宫拜见后宫众位娘娘,此是德妃娘娘赏赐臣女的。”
赢烈闻听这番述说,当即冷笑道:“你不要以为随口扯些谎话,朕便查不出来。这宫里人情往来,一丝一毫皆是有迹可循的!”胡细细回道:“臣女不敢。”
当下,赢烈便令张鹭生去往内侍省将记档取来。
少顷,存档取来,送到御前。赢烈阅览了一番,其上果然记着去年正月十五,德妃苏氏赏赐上用宫缎一匹与太常少卿之女。他见果有此事,沉吟了一回,又吩咐道:“且将胡姑娘请入燕喜堂歇息,再把王旭昌传来。”左右得令,忙上前搀扶了胡细细起来,往后头去了。
张鹭生走去太医院传人,不多时便同了王旭昌一道回来。
王旭昌走到御前,行过君臣大礼。赢烈便说道:“今有一桩事,朕要你相帮着处处。”言毕,微微一顿,便将那事说了个原委,又望着王旭昌道:“你心里可有数么?”王旭昌不明底里,只道是襄亲王惹下的风流故事,连忙磕头道:“臣心中明白,臣必定守口如瓶。”赢烈微微颔首,遂叫张鹭生领了他进去。
这般过得片时,王旭昌自里头出来,望着赢烈欠身禀道:“启禀皇上,这位姑娘确已怀了三月有余的身孕。”赢烈剑眉微皱,默然不语,半日才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罢。”
待打发了王旭昌,张鹭生走了回来,见赢烈坐在龙椅上怔怔的出神,便走上前陪笑问道:“皇上,那位胡姑娘要怎生处置?她一个未婚姑娘,在皇上寝宫待得久了,恐人要说闲话。”赢烈闻声,方才开口道:“这女子……留在宫里似是不大便当,又不能发还回家。这样,你打发人将她送至安亲王府上,传朕的口谕,叫安亲王妃暂为照管。”
张鹭生领旨,连忙走去传人,请了胡细细出来。又因深知皇帝不欲此事广传,便将她自养心殿的小门领了出去,使一乘小轿抬出了宫。宫门上早有一辆马车候着,胡细细眼看并非自己来时所乘的马车,不见父亲并随从等人,心中虽是不安,却不敢违抗皇命,只得登上马车。
掀帘入内,却见车内坐着一名年长宫女,起身扶了她坐下,却并不言语。胡细细心底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才坐稳了身子,车子便已辘辘前行。
车行了片刻功夫,转了七八个弯角,胡细细想要瞧瞧这是往哪里去,伸手去揭那马车帘子,却觉两边窗子竟然已经是钉死了的。她微微一惊,无法之下只得低低问道:“咱们这是往哪里去呀?”那宫女嘴却闭得如蚌壳也似,一字不吐,半日才说道:“姑娘不必问,到地方自然就知道。”
胡细细只得闷声不响,只惶恐不胜。原来,她腹中这孩子并非是赢绵的。这胡禄远的家风颇为不好,门禁宽松,内外混杂。胡禄远中年丧偶,续弦娶了一位小户人家的女子。这少年夫人虽是小户出身,却是年轻貌美,善拢人心,胡禄远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她性好看戏,胡府里时常有戏班子过去伺候。一住下,便是十天半月的不出来。这胡小姐便于机缘凑巧之下,结识了一位戏班唱小生的倡优。这小生生得眉清目秀,光华内敛,所扮演的又都是风月戏文。这胡姑娘正是风月年纪,听了几句戏文在心里,又看他风流人物,便乱了心性。时常同他眉来眼去,又使丫头私下送东西与他。
这小生本来见是个千金小姐,畏祸还并不敢吊膀子,奈何这胡小姐一意倒贴上赶。这小生又不好十分推拒,就成了这段露水姻缘。二人朝暮来往,颇露机关。只是胡禄远是个糊涂昏聩之人,家门之内出了这样的好事,还懵懂不知。这般过得几月,这胡小姐便添了胸闷恶心、月事停断的病症。那小生是个精乖之人,眼看事情不好,卷了些细软趁空走了,丢下胡细细一人不知所措。
这胡禄远虽是个糊涂之人,他那位夫人倒有些眼力,看出情形不对,将胡姑娘叫至内室,验出她贞洁已失,珠胎暗结之事,密密的审问了一回。那胡姑娘见事情败露,只得含羞忍耻,说明了缘故。胡夫人又惊又惧,又气又恨,虽则胡姑娘并非她亲生,但如今她是胡家的正房夫人,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也脱不得干系。但事已至此,再去逼迫那胡姑娘又有何益?姑娘家脸皮又薄,迫得狠了,她再上了吊,弄出人命来,更是无法交代。于是一句重话也没得,就放了她回去。夜间,胡夫人倚仗宠爱,撒娇卖痴的将此事告与了胡禄远。那胡禄远暗暗吃了一惊,虽也又羞又怒,奈何那小生早已逃的不知去向,要算账也不知怎么个算法。胡姑娘究竟是自己的爱女,将她逼死了,反落后悔。
无奈之下,他密密的找了些药来,想要除掉胡姑娘肚里那妖怪。然而这胡姑娘却是个生就的养育孩子的身子骨,那胎坐的极牢,吃了几贴药下去,也不见个动静。只把胡禄远焦急的满屋里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逢此时,司徒仲却寻上门来,告与他这条门路,叫胡姑娘出首援救襄亲王。原来,那小生虽是跑了,却不曾走远,只在京城近郊地方嫖赌宿娼,因分钱不公与人殴斗,被京城步兵衙门拿住。擒到衙门里,几棍子下去,他挨忍不过,便将自小及大所做的一应坏事尽数吐了干净,自然也将胡府里这桩美事抖搂出来。司徒仲正为赢绵之事发愁,忽闻得这桩消息,心觉倒是个援救的好法子,便将此人下了大狱,找上胡禄远言说此事。
那胡禄远本就在为女儿丑事焦虑不已,今陡然得了这条好路子,焉得不喜?再者,他虽见居太常寺少卿之职,也戴着个正四品的帽子,却因早几年一件小事见罪于皇帝,为赢烈不喜,仕途颇为不顺。如今得了这门路,既能遮掩家门丑事,又能与襄亲王攀上亲戚,如何不乐意?自然乐得无不应承。
那胡细细见事至如此,知晓若不答应终究不是个了局,虽是身不由己,心里倒也没什么不愿意,也就应下了。胡禄远便私下教了她些话,又上了一道折子,密奏此事,才有了今日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