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婉向下俯视,只见唐玉莲将头埋在臂弯之间,状似恭谨的伏在地上,头上乌发盘结,斜插了一只雕刻芙蓉花纹的玉钗,心中冷笑不已,暗道:你倒有几斤几两,就要到我跟前来耍弄那点本事了。口里便轻轻说道:“唐才人不必先忙着往自己身上揽事,你是你,她是她。她犯下的事,旁人揽不去;她没做过的,旁人也不能栽派。刘宝林自己还没说,你倒急什么?本宫没有问,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唐玉莲闻言,不禁略略抬起头来,向上望去,只见萧清婉也正看着自己,目光冷冷,如电般射来,不由心中一颤,又忙垂下头去。
刘秀春至此时,心里略清楚了些,仰着一张涕泪纵横的脸,颤着声道:“回……回娘娘的话,嫔妾、嫔妾只是和唐姐姐玩笑,并没不敬娘娘的意思。嫔妾的奴婢大闹内侍省,是她一人所为,娘娘饶了嫔妾,嫔妾回去便责罚这狗奴才!娘娘还要明鉴。”
萧清婉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言毕,便向穆秋兰看了一眼。穆秋兰会意,走到阶前,自袖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打开朗朗念道:“七月二十三日,宫嫔武美人、唐才人、刘宝林、简宝林四人于太液池畔,口角争锋,言语不当……”她一句句的念了下去,刘秀春听得几句,便已骨软筋酥、软瘫如泥、面无血色的歪在地上。原来那册上所载,俱是她近段日子以来与人争执的一应事端,桩桩件件在何处发生、与何人争吵、为何事由、她所说话语竟一字不差的记录在内。
穆秋兰一桩一件的念了下来,直至“受宫女月红唆使,往延春阁寻衅滋事,砸毁阁中一应家具器皿。”方才止住。她念毕册子,躬身退回皇后身侧。萧清婉向下扫了一眼,也不看那刘秀春,反倒对着惠妃笑问道:“惠妃姐姐听听,这样的人,饶得饶不得?”惠妃倒是面色如常,温声笑回道:“刘宝林目无主上,冲撞娘娘,娘娘要责罚她原也应该。”
萧清婉浅笑道:“她眼里没有本宫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她眼里没了王法规矩,那本宫可容不得她了。这削减后宫用度,可是皇上首肯的。如今正在国家有难之际,我辈后宫女子不能解此忧困,就当勤谨俭省,为天下妇人做个表率,方不失为天子嫔妃。即便不能,也该安分守己,不使皇上操劳之际,又为后宫烦心。那月红是刘宝林的陪嫁,若非刘宝林平日里张狂不知检点,又有许多不满的言语,致使下人耳濡目染。区区一介宫女,怎会有胆量倚逞刁泼,在内侍省与人厮打,吵嚷大闹?更不要说她听信宫人挑唆,在延春阁打砸嚷乱,如此作为同那市井泼妇有何两样?她不满后宫缩减用度,便是目无皇上;她欺凌唐才人,是以下犯上;撒泼放刁,更是有失妇德。此德此行,焉配为天子宫嫔?!”
惠妃闻言,嘴角微微有些抽搐,还是笑道:“娘娘既然恁般说,那便听凭娘娘处置罢。左右娘娘是六宫之主,宫中之事该如何裁决,娘娘随意就是,也不消问旁人。”萧清婉微笑颔首道:“也不是要问姐姐,于此事本宫心中自有决断,不过是白跟姐姐说说罢了。”这话轻描淡写,却让惠妃有些挂不住脸了。
萧清婉也不再看她,径向下头传旨道:“传本宫懿旨,宝林刘氏,张狂跋扈,刁泼成性,德行不俭,愧居宫闱。纵容宫人毁闹内侍省,更往延春阁滋生事端,掌嘴八十,廷杖三十,废为庶人,打进冷宫,以儆效尤!”
这道旨意下来,刘秀春如丧考妣,若被雷哄,风瘫了一般,面色如土,涕泪纵横,连求饶的话语也说不出来了。早有掖庭局执掌刑罚的太监上来,一左一右摁定了刘秀春,便将她拖到了外间。也没往远处去,就在庭中将她剥了外衣,摁倒在地,那挺棒便如雨点般的落了下来。刘秀春是个深闺娇女,一身娇嫩的皮肉哪里受得了这个,那棍棒所到之处,无不皮开肉绽,血洇裙裤,不住口的哭号叫喊,连嗓子也喊哑了。好容易杖刑施过,她已支撑不住,晕眩过去,只可惜这刑罚是不容情的。那用刑的太监只用两瓢冷水,将她浇醒过来,就将她拖起,掌上带了套子,打起脸来。可怜刘秀春的粉嫩双颊,登时就给打的如烂桃也似。
刘秀春在庭中受刑,那哀嚎之声传入殿中,众人听那哭喊凄厉惨绝,不忍猝闻,几欲掩耳。这些新晋的嫔妃,都是在家中娇生惯养大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各个惊的粉面发白,心跳如鼓,更有几个胆小的,险些腿软栽倒,幸而身畔宫人给扶住了,尚不至出丑。她们入宫几月,只听了传言故事,还不觉什么,如今亲眼得见,方才算真正知晓了皇后的厉害。
萧清婉在座上坐着,恍若不闻,只自桌上端起茶碗,吹开了水汽,轻抿了两口,方才开口说道:“你们入宫已有两月,尚仪局该当已将宫中各项规矩教导清楚,又有前番驱逐秀女出宫一事,本宫还以为你们该当会安分守己,恪守宫规。岂料,竟还闹出这样不成章法的事情,原来一个章媛尚不足以立威,定要尝尝厉害才算知道敬畏。你们不要打量着,本宫身子日渐沉重,懒怠出门,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本宫今日就拿这刘秀春给你们做个榜样,有不怕的尽管效仿。”她嘴里说着,眼睛便在堂中众人脸上一一看过。这一席话声儿虽不高,却是不怒自威,语惊四座,不独群妃,便是那各局的首脑太监,心中也震动不小。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钢者易折,这样的人总是死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