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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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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青莺同明月随萧清婉来至西偏殿,萧清婉见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林林总总的堆了满地,料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就令青莺给搬了一张椅子,看着青莺拆盒子,将礼品一件件拿出来过目,又让明月造了册子记了,再着小内监送进库里。那些个礼物,左不过就是些金玉宝器绫罗绸缎,带着些吉庆寓意,萧清婉看了一会儿,就有些腻烦了,青莺观她神色,便笑道:“总不过就是这些事,娘娘若觉得腻烦不如去走走可好?这里有奴婢和明月在就是了。”萧清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笑道:“虽是如此说,我也该勤谨些。再者,姐姐一会儿就到了,叫我去哪里呢?”青莺听了,就笑道:“倒是忘了这个,险些叫宸妃娘娘扑了个空。”

萧清婉看了一回礼物,走到门口去瞧瞧了那些红鱼,见它们沉在水底,也不动弹,忙着人寻了玉秀来,问是什么缘故。玉秀回道:“这是天气热,鱼不爱动弹,待秋风一起就好了,娘娘尽管放心。”萧清婉这才松下心来,道:“好生照看着,别出了差错。”又让拿了些鱼食,喂了一次鱼,道:“今天的天气还是这么*辣的,怪道这些鱼都不愿动。”一旁侍候的绛紫道:“天上起了几片云了,怕今儿是要下雨呢。”萧清婉道:“下了倒也罢了,就怕一直这么闷着。”

正说着,忽然一女子扬声笑道:“娘娘还是幼时的脾气,这么怕闷热。”萧清婉抬头,笑道:“是姐姐来了。”说着,忙迎上前,二人见礼过。宸妃笑道:“昨儿娘娘打发明月去我那儿,我就想来呢。只是想着皇上晚上在坤宁宫,我不好杵着呢。不想昨夜没睡踏实,今儿就起迟了,娘娘没等急罢?”萧清婉道:“不急不急,我知姐姐自来有些弱症,晚上常睡不好的,只是没想着进宫这两年了,这点子病症还没好。”宸妃笑而不语,又道:“娘娘寻我来,是有什么话说么?”萧清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正打发她们收拾贺礼,想请姐姐一道来看看。”说着,便挽着宸妃的手,踏进了殿门。

进了殿内,萧清婉不忙着去西偏殿,而是将宸妃让进了日常起坐的东暖阁,又摒退了众宫人。宸妃见此情状,道:“妹妹此是何故?”萧清婉便将昨日玉秀说的事说了,问道:“这宫里的事儿,我知道的还是太少,姐姐可否给我透个底儿呢?”宸妃道:“这都是些宫里的陈年旧事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萧清婉道:“只是想少走些弯路罢了,我年轻不知事,只靠着君恩同家世,能到得几时呢?姐姐若再不提点我,我还能指望谁呢?”宸妃只好道:“这事儿,昨日你不是问过玉秀了?大致就是那样罢了,还有什么?”萧清婉看着宸妃,道:“我怎么听说,那个告发了邱婕妤的红香,现如今在姐姐宫里做事呢?”

宸妃闻言,便不语了,萧清婉亦不追问,只是走到多宝格旁,自金银花盒子里,抓了一把沉水香洒在香炉中,就看着那兽口里吐着袅袅青烟,烟雾在殿内散开,一道道清幽的香气也四散开来。良久,宸妃才淡淡开口道:“原来妹妹是为了这个才叫了我到这儿。那么想必妹妹心里是有疑影的了,妹妹是觉着那事儿是我做的,对么?”萧清婉转身看着宸妃,道:“若是姐姐以往的心性,我是断然不信姐姐会攀诬旁人的。”宸妃道:“你若不信,就不会来问我。”说罢,暗叹了口气,道:“也罢,也怨不得你疑我,那人现如今就搁在我宫里,任是谁不起疑呢?我索性和你说了罢,当初邱婕妤事发,内情我是不知的,还是后来打听出来,邱婕妤撕毁扇子还是小事,竟还私藏巫蛊厌胜之物,诅咒其时受宠的妃嫔——也就是贵妃同我了,这才激怒了圣上,命打去了冷宫。她宫里的宫人,除了贴身侍奉的,难脱其责,被慎刑司杖毙,其余的都散了,那些个粗使的的或去了浣衣坊,或去了绣坊,独留下这个红香,偏偏去了我宫里。你说,满宫里人瞧着,哪个不疑心是我指示了她告的呢?”萧清婉听了,忙问:“姐姐便不能不要这个人么?”宸妃轻叹了一声,道:“你当我愿意要么?那时我宫里恰好有个宫女病死了,缺了人手,叫内侍省送人来,就送了她过来。这处置内宫事务,是皇上亲许贵妃的,并没我什么事,我还能说什么?就这样把人送回去,倒惹得皇上怪我生事了。她既到了我这儿,我便更不能随意打发了她,若不然,更是显得我有灭口之嫌了。”说着,顿了顿,又道:“这人来得不干净,我也不敢很用她,只是让她做些粗事,没事时宁可她闲着,这一年来倒也没生出别的事儿来。”萧清婉连忙问道:“小小一介宫女,如何有胆子告发主子?想必是有人指使的,姐姐心里可有底儿么?”宸妃沉声道:“其时说邱婕妤诅咒的妃嫔,除我之外,就是贵妃了。不是我做的,你说还能是谁?且她手里还握有处置六宫事务之权,行起事来,自然更是便宜了。”

萧清婉闻言,心里只暗暗思量,却听宸妃冷冷道:“不独我那儿的红香,你宫里这个玉秀,也未必是什么干净人儿,都是从邱婕妤那儿出来的人。”萧清婉望着她,道:“姐姐的意思是……”宸妃道:“当年的事儿,可未必是一个人做下的。那些脏东西,要送到邱婕妤的住处,还要藏到她身边不被她发觉,你可想想,这事儿能是一个人做的么?”

听着宸妃说了这些前尘往事,萧清婉只觉得遍体生寒,暑热的天气,身上竟还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昔日得宠的妃嫔,竟这般容易就叫人算计了,一群的人联合起来捏成圈套要她钻,她可还有活路么?而那施此毒计之人此刻还好端端的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并没损伤一分一毫!想着,她跌坐在床畔,手攥着床角被赤金鱼双钩勾起的百子帐,绞了几绞。宸妃看着她面色苍白,便走去亲手倒了一杯热茶来,道:“喝口茶静静心罢。”萧清婉接了,也只抿了一口,便道:“这琉璃瓦下的难处,我本是早有耳闻的。只是……听姐姐亲口讲来,还是心惊。”说着,她心中忽然闪过一念:若是我身边的人也……便不语了。宸妃道:“这宫里,便是这样,不是你踩了我,就是我踹着你,都想着上去。没孩子时,想着自己的前程,有了孩子又想孩子的前程。没一个清静的地儿。”萧清婉抬头,看着宸妃,轻轻问道:“那姐姐,你是怎么想你的前程的呢?”宸妃闻言,微微一笑,走到萧清婉身畔,握着她的手,道:“我的前程,同妹妹的前程是一样的。而你我的前程,就是咱们萧府的前程。且不说什么祸福荣辱,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岂是旁人可比的?若你我再不心齐,那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说着,她顿了顿,又道:“你也不必太过忧虑,你毕竟是皇后,皇上待你也很是恩遇,再有咱们家在,她明着是不会做什么的。咱们只要留着神,防着那暗箭就是了。再者,独咱们俩也难成什么事,妹妹无事时,也到旁的姐妹处坐坐,就是那贵妃的长春宫,去了又何妨呢?”

萧清婉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姐姐说的,我都记下了。”又轻轻笑道:“我想姐姐给我梳头,还梳高椎髻,好不好?”宸妃笑道:“怎么忽然撒起娇来?高椎髻,还是小时候,你瞧着府里姨娘梳得好看,你闹着要梳,我也没想别的,就给你梳了。那是已婚妇人的发髻,叫妈瞧见,好一顿骂呢。”萧清婉亦笑道:“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姐姐打小就护着我呢。”宸妃道:“我统共只你这一个妹妹,我不护着你可护着谁呢?来罢,且让嫔妾服侍娘娘一回。”萧清婉听着,就噗嗤一声的笑了,就起身坐到了妆台前,摘了头上的簪子珠花,打散了发髻。宸妃就执了那刻花檀木梳子,替她细细的梳了,扎了高椎髻,才将金累丝双凤戏芍药的华胜替她戴了。萧清婉看着镜子里,发髻端端正正,便笑道:“姐姐自幼时就心灵手巧的,不管什么发髻样式,都是一看就会的。”宸妃笑而不语,替她将耳下的一些碎发拿发油细细的抿了,才道:“这下可称心了罢?若称了心,就请娘娘起驾去瞧瞧他们搬库搬的怎么样了,你不在只怕那起奴才偷懒呢。”说着,两人对视一笑,萧清婉便起了身。

两人来至西偏殿,青莺明月都坐着,见二位娘娘到来,忙起身行礼。宸妃就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娘娘不在跟前,她们就懒怠了。”明月笑道:“回宸妃娘娘的话,不是奴婢们怠惰。只是娘娘不在,那些个物件没让娘娘看过,不好就收进库里的,虽说这些都是奴婢们的差事,也得让娘娘心里有个数才好,日后若娘娘想用什么,奴婢们好去寻的。”宸妃笑道:“好一张利口,这明月倒还如以往一般,能说会道的。”萧清婉道:“我身边这几个丫头,也就数她会说了,在家时就是这样,我说一句,她有三句在那儿等着呢。”宸妃笑道:“那还不是你惯出来的。”萧清婉亦笑了,道:“几次我也恼了,要拿绣花针缝了她的嘴,只是又想着,若是缝了她的嘴,这耳朵太清净了,也不好,就罢了。”说着,众人便都笑了。

萧清婉就令文燕绛紫又搬了张椅子来,同宸妃坐了,看着青莺明月拆盒子,记册子。一时青莺抱了一副裱过的画儿来,笑道:“娘娘看看,这个虽不值什么,针法却精细,意头也好。”说着,就送到萧清婉跟前。萧清婉就着青莺的手看了,却是一福拿棉布绣的齐眉祝寿绣图,图案不比那些见惯的吉祥纹样,梅花翠竹交相掩映,两只绶带鸟穿梭其中,一上一下相互嬉戏,绣样针脚细密,梅竹双鸟都栩栩如生,阳光一照,那鸟的眼睛还微微发光。萧清婉看着来了兴头,就细细端量起来,一旁宸妃让外头的文燕给换了君山银叶茶,道:“这是静昭仪敬献的,她的绣工是这宫里一等一的好的,便是皇上身边也有几样玩意是她手里出来的。”萧清婉道:“原来眼睛是用绣线掐了银丝绣得,还换了好几个颜色,怪道会发光呢。这静昭仪还真是巧手惠心呢,想必皇上也很宠爱她罢?昨个儿还同她看荷花呢。”宸妃淡淡道:“宠爱又能怎样,进宫这些年了总也没个孩子,过上三年五载的,也就罢了。”萧清婉听了这话,就瞥了她一眼,见姐姐只是低头饮茶,看不出神情,便又去看那画。一面看着,一面就用手细细摩挲,忽然萧清婉觉着手上碰到了一枚线头,虽是那线头极小,她心中还是起了疑窦:这静昭仪既然精擅绣工,这东西又是作庆贺大婚贺礼的,怎么会留了这么个瑕疵在这儿?就细细瞧去,见那线头边沿,倒似是曾被人挑开又重新缝补了的,心里更是疑云大起,就到:“去拿把剪子来。”青莺与明月面面相觑,还是去了。宸妃也问道:“娘娘这是何故?纵然不喜,也不至剪了它罢?”萧清婉不言语,只待青莺拿了剪子来,就执剪挑开了那线头,沿着边锋挑了一道口子,往里一瞧,果然是夹了东西的,心里火便起来了:我这位子还未坐热,她们就算计起我来了!

当下,萧清婉伸手一掏,便摸出一张折着的绢子,粗粗看去是绘了图画的。宸妃见了,也忙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了一旁,低声道:“且瞧瞧是什么?”萧清婉打开绢子一瞧,登时满面晕红——原来那画上画的尽是些搂抱在一起的赤身*的男女,不堪入目污秽至极,竟是一副春宫秘戏图!她立时大怒,将绢子掷在地上,对青莺明月喝道:“去将那静昭仪给本宫传来!本宫倒要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是讥讽本宫还是意图害我?!这副图若是得了本宫的意,本宫将它挂了起来,哪日让皇上看出端倪,本宫只等着被废罢!”那两个婢女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发这样大的脾气,都吓住了,亦不敢就去,只是偷偷拿眼睛看宸妃。

宸妃当即出言道:“娘娘不可,这画既是静昭仪献上的,那必然不是她做的。娘娘可想,这贺礼又不是藏着掖着的,谁送什么,人都看得见,她又何必织个网自己往里跳呢?”萧清婉看着宸妃,道:“倘若她就是捏死了这是她敬献的,故而旁人定然疑心不到她身上,却又如何呢?”宸妃道:“且不论这个,但凭她往日不喜与旁人争衡的性子,嫔妾便可说这事不是她做的。庆贺大婚,旁人送的都是极贵重的金玉宝器,独她自己是绣了幅画,虽是精巧难得,但其实不值什么,只是她的一片心罢了。娘娘说说,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同六宫之主争衡呢?”萧清婉听了,便靠在椅子上,心里思量,好半晌才道:“青莺将这绢子拿到没人的地儿烧了,明月把画放到库房里去,别叫本宫瞧见。”那二婢听令去了,宸妃问道:“娘娘这是想转了?”萧清婉淡淡道:“既然是姐姐担保的人,那应当是不错的。这个往里夹东西的人,又蓄意留这么个线头引我看见,算准了我必然迁怒静昭仪,或直接传了她来行中宫*,或告到皇上那儿去。只这么张绢子,我并没什么证据,皇上若信了我,便是替她除掉了静昭仪;又如姐姐方才说的,皇上不信,必定会嫌我才到宫中,就生出这么多事,甚或以为是我攀诬陷害静昭仪,虽未必见责,但失宠是一定的了。没了皇上的宠爱,在这宫里就失了一把遮风挡雨的伞,到那时她们说什么做什么,皇上只怕也是信了她们不信我罢!好个一石二鸟之计,不管我同静昭仪谁出了事,都牵不出她来,她好在一旁隔岸观火,真是好歹毒的计策。还好姐姐在旁,不然,我今日可要惹下大祸了。”宸妃笑道:“娘娘自小就是最聪明伶俐的,只是性子急躁,也究竟是年轻,磨砺磨砺也就好了。”萧清婉道:“在家时,妈也这样说我,我只是想着改,事儿一出来,就又犯老毛病了。”

那青莺烧了绢子回来了,立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禁不住道:“奴婢斗胆问娘娘一句,那夹塞东西的人,怎么会料定娘娘一定瞧见呢?若娘娘不喜这画,也没看见那线头,就搁在库房里,经年累月的,谁还想的起来呢?”萧清婉道:“若是如此,那人必定会借故前来,想法子挑着我把那画搬出来,再把里头的东西掀出来。到那时,这画已在我这儿搁了有时日了,皇上必会以为是我私藏了这些东西,那人只怕就要高兴坏了呢。这事儿不论怎样,施计之人都是安然无事的,倒是好深的心机。”说着,她转头问道:“既不是静昭仪,姐姐心里可有底儿,大致是谁下的手?”宸妃想了想,道:“嫔妾虽是最疑那贵妃,可也不敢就说是她做的,这宫里不安分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说着,她冷笑了一声,道:“昔年的邱婕妤,可也是这般被她们害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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