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夫妻、想长姐、想自己长大的锦都,想许许多多想做却还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一切都无法抑制,好像涌出多少血来,就会涌进多少想法。
“呵……”一声哑笑,苏澈觉得这么死好像也值了,虽然他才十六岁不到,但已是禁军都尉府的人,这么死在外头,苏家的很多罪名……皇帝都不会追究了吧?
可长姐怎么办……
父亲又怎么办……
一阵接一阵的头晕目眩,苏澈觉得意识有些混乱,身上很冷。现在只是秋天而已,不该有这样的冷。
“你……你……”一个轻轻细细的女声传来,无比惊恐。声音好像就在附近,下一句话则又更近了一些,“你怎么了……”
一双手胡乱在他身上摸索着又不敢用力,可见面前之人已被吓得手足无措。苏澈费劲了力才睁开了眼,夜色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面色惨白的跪坐在她面前——看着也和失血过多了似的。
天知道当时月栀被吓成了什么样子,她甚至都不是有意过去查看苏澈的,而是到了面前发现有个人,然后看清他浑身是血之后——就脚下一软跌倒了!
于是重伤的苏澈不得不先把月栀从这样的惊恐中拉出来:“你……是谁?”
“我……我叫阮月栀……”月栀的思维不受控制。
苏澈深吸了口气:“宵禁了。”
“对……”月栀回了回神,“我知道……我……我……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去扫墓了……”
说得磕磕巴巴,好像只是为了多说些话不让自己那么害怕。苏澈反倒比她冷静清楚多了,本是有意让她回过神来能求个救,看这个样子……
可能性不大。
“快回家吧……”嗓音嘶哑地道出这句话,苏澈觉得这句话说得都比上一句要累多了。
“我……”月栀都快吓哭了,听他这么说突然醒了神,站起来踉踉跄跄就要往回走。走了两步,忽然全身一木,又跑了回来,“我送你去医馆!”
……可算是清醒了。
“姑娘……”苏澈费力地抬了手,扯了腰间的腰牌塞给她,“城东边……禁军都尉府。”
一众身经百战的禁军都尉府官员见到月栀的时候都愣住了:三更半夜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满手是血哭着来求救是怎么回事?
再接过腰牌一看,为首的一人当即急了:“快去救人!再去桓州回沈大人一声!”
谁出事不好,偏是苏澈,他姐姐可是宫里的宠妃。
秀倾城妃斩不可
苏澈没死,但是一直昏迷不醒。还能不能醒过来,没人知道。
那阵子愁坏了禁军都尉府,从宫里到大长公主府,不断有人来问,这种情况从映阳持续到锦都。苏澈在沈府安顿下来了,沈府就自此不得安宁了……
这事在映阳闹得很大,据说传遍了映阳的每个城池。这时月栀才隐隐约约知道……那天晚上那个吓哭了她的人,好像来头不小?
所以几个月后当苏澈再度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就跟见了鬼似的。
“你你你……”月栀看着面前这个笑意满满无比正常的人半天说出一句,“你离我远点……”
“……干什么啊?”来道谢的苏澈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且他还是在大街上把她拦了下来,她这个反映,弄得过往路人都用一种“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目光看他。
端然一揖,苏澈说:“多谢姑娘。”
月栀抬头看看晴好的天、低头看看苏澈脚边的影子,然后伸手探到他鼻边:“……活的?”
……废话!
苏澈挑了挑眉:“死的,来索命的,你信不信?”
“……”月栀脸上一白,俄而瞪了他一眼,“不信。又不是你杀的我,找我索命干什么?”
“噗……”苏澈笑了出来,月栀却还对自己话语中的慌乱毫无察觉,苏澈道,“你再说一遍刚才那句话?”
“又不是你杀的……”月栀说到一半回过神来,一咬牙纠正道,“又不是我杀的你!”
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恐惧。
不过被他这么一调侃,倒是不怕了,看来真是活的。
“请你吃饭如何?”那天苏澈这样问她。
本就是相仿的年纪,谈得来、玩得开,在宜膳居吃了一顿饭无妨,之后就一顿接一顿了……
月栀和旁的贵女不一样,婶婶懒得多管她,她反倒自在了。于是不仅是吃饭,元宵一起猜灯谜、清明一起踏青,书信往来就不说了……
等到家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俩人都快私定终身了。
起初无人反对什么,二人也算门当户对,这事族里算默认了。可惜苏澈的父亲苏璟突然出了事,还传出可能是禁军都尉府所为,阮家就难免有了防心——这要是皇帝有意办苏家,他们哪陪得起葬啊……
所以月栀才没了法子,好在还是个敢闯的性子,就这么来了锦都。
“不管你是不是非我不嫁,反正我非你不娶了。”离开阮府的时候,苏澈留了这么一句话。随意的口气,让月栀心绪难言,只盼堂姐大大方方地答应了,免得……苏澈用那不得不用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