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妤只觉得,这陆润仪委实蠢得可以。这计能成与否暂且不提,她还真当章悦夫和楚修媛乎她的胎么?
后宫里,别有了孩子总是挡着自己的道的。兴许楚修媛告诉她只是做唱戏把苏妤除掉就好——但那戏一旦开了,就决计不是陆润仪能决定收手的了。只要楚修媛想,就总有法子让那孩子真的失绮黎宫里,一石二鸟,不是更划算?
苏妤瞧着陆润仪楚楚可怜的样子,半句话都懒得同她多说。淡淡地道了一句:“润仪娘子说不怪说得倒是轻巧……万一真出了事,倒也轮不到娘子来怪了,陛下头一个不答应。”遂是缓了口气,“娘子安心养胎吧,本宫也想过安稳日子。”
口气硬得半分不退让,横竖就是不让陆润仪进绮黎宫的门。章悦夫仍是笑吟吟的一派端庄,温言劝道:“婕妤还是听本宫这句劝吧。婕妤可以为图清净不许陆润仪去,但……一旦有朝一日润仪当真韵宜宫有个什么不妥,陛下总会知道当初是婕妤未让她迁宫所致,这罪名,婕妤就担得起么?”叶景秋说着踱步到她面前,凑她耳边,每个字都带着一股热气,飘飘扬扬地散开分明是挑衅之意,“太子妃殿下,别忘了,当初是怎么跌到贵嫔的位子上的。谢谢让长秋宫空了这么多年,如若肯把绮黎宫也空出来,真是好得很。”
“……”苏妤怒睇于她,俄而一声冷笑,“好,倒看看还能有什么罪名。夫,当年的事陛下能重查,如今就算再出什么事……陛下许会废了,但焉知日后没有翻案的一天?夫,到时候您怎么跟陛下解释?就算不是您栽的赃,您也担不起吧?”.
“好硬的骨气。”一声朗笑,几皆有一悚,各自回身行礼。不知是因着过年还是因为心虚,倒都规规矩矩地行大礼下拜了。
皇帝全似无意般一手扶起苏妤,笑怪了一句:“大过年的,随口就是废不废位的,晦不晦气?”
责怪的话语却非责备的语气。犹跪着维持着行礼姿势的几不觉微抬了头,想看看皇帝是怎样的神色。
苏妤垂首浅一咬唇,喃喃说:“陛下恕罪,臣妾说个理罢了。”
皇帝这才瞥了余一眼,淡道了一声:“都起来吧。”
“谢陛下。”几谢了恩起身,皇帝瞅了瞅泪痕满面的陆润仪,一笑问她:“怎么了?佳节哭成这般?”
“臣妾……”陆润仪刚一出言,章悦夫便接了口:“陛下,陆润仪方才与楚修媛起了些争执。润仪怕日后都处得不睦,唯恐孩子有个什么闪失,便想请旨去绮黎宫住着。”她说着觑了苏妤一眼,又续言道,“臣妾正劝着苏婕妤呢……”
“哦。”皇帝微一点头,又问她,“夫的意思是准了?”
“是。”章悦夫沉容一福,落落大方地道,“臣妾觉得还是皇裔为重。婕妤即便平日里不爱见,也该懂这个道理。”
“是,婕妤是懂道理的。”皇帝说着笑睇上苏妤,见她面色一滞,又道,“若不然,早陆润仪去绮黎宫挑事的时候就来禀给朕了。”
几俱是一愕。
“纵说皇裔为重,婕妤为这孩子,也忍了润仪够多了。”皇帝淡漠地瞧着陆润仪,语气中难辨喜怒,“不过既然和楚修媛处不来,朕也不强逼留韵宜宫。”
陆润仪听得一栗,直觉告诉她绝非好事。看皇帝面色沉沉又不敢开口,只见皇帝沉吟了须臾,才又道:“婕妤迁去了绮黎宫,从前的霁颜宫就空下了吧?”
陆润仪心下惊住。徐幽低应了一句:“是,霁颜宫里现没别住着。”
“那就住去霁颜宫吧。”皇帝轻松道,“反正婕妤不爱见,住去绮黎宫也不能指望着她照顾,有没有这个主位都差不多。朕多差些宫去,好好安胎。”
听似关切,却是不容分说的漠然口吻。陆润仪慌了,先前苏妤霁颜宫住了两年、失宠了两年;皇帝待她好后,很快就让她迁去了绮黎宫。
霁颜宫这三个字如今后宫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苏妤冷眼瞧着她,没有分毫说情的意思。她觉得陆润仪腹中有着孩子却不得晋位、甚至遭皇帝厌恶很可怜是一回事,不想给自己平添麻烦是另一回事。
更何况……这位润仪娘子也实是自作自受.
楚修媛亦是冷眼旁观着一言不发。她是想和陆润仪联手除了苏妤这个宿敌,但本也没想留下陆润仪的孩子。如今既然动不了苏妤,寻寻陆润仪的晦气也是好的。
再者,退一万步讲,陆润仪也不值得她此时上前说情开罪皇帝。
皇帝却忽地将视线转向了她:“修媛。”
“……陛下。”楚修媛略微僵了一瞬才醒过神,颌首一福,“臣妾。”
“倒是头一次听说和随居宫嫔翻脸。”皇帝含笑端详着她,分明有几分玩味之意。楚修媛心中微惊,维持着平静道:“陛下恕罪……臣妾只是一时气急……”
“这一宫主位如是做不好,朕可以换。”皇帝平静道。
四下一静,连苏妤也被惊住。皇帝待六宫向来都是不错的,除了从前对她苛刻以外,再不曾对谁不好过。纵使赏罚分明,但只要不是了不得的事,也不怎么重罚过谁。
一宫主位换……
自从五品容华以上为一宫主位,修媛位居从二品,若要降到正六品美,那是足足七等!
“……陛下恕罪!”楚修媛缓了好一阵终于反应过来,霎时面显惶色,忙不迭地跪倒下拜,身子夜晚的寒风中有些发颤,“臣妾不敢了……润仪不必迁去霁颜宫,臣妾自会好好照顾她……必保她平安生产……”
“不必了。”皇帝冷声一笑,“润仪还是迁去霁颜宫吧,她安生也清净。免得争执得大了,闹得别的宫也不得安宁。”
自是指苏妤的绮黎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