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得罪了。”一名随从怯声道,见她走不太稳险些从石阶上跌下去,连忙扶住她。
岳茗冲淡声道:“得罪什么,平日里我待你们也不好,这个时候,你们还能对我客客气气,有心了。”
“五爷哪里的话,在几位爷们里,就数五爷最是瞧得起咱们这些低贱的下人。”
她瞟了一眼说话的随从,地道里黝黑,两旁虽点着油灯,但穿孔而过的阴风却将灯火吹得几欲熄灭,若是能看清此人的相貌也好,临死的时候还能得到几句温言良语。
脚镣拉过石阶,铿铿锵锵之音在地牢里回荡,她被关押起來后,方才那随从又抱來干草扑在阴湿的石板上。
“这地儿太潮湿,五爷您先委屈着点,将來会好的。”他匆匆地铺上干草后退出去挂上铁链锁上牢门。
“将來?我还有将來吗?”
脚步声渐远,她蓦地叫出声:“站住!”
那人停下,又急忙折返回來,“五爷还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
“大伙都叫我小筑。”
小筑?她仔细想來,这些家仆随从里的确有这个人,是个烂赌鬼,想不到,寻常在赌桌上给他撒银子,竟真的能换來半点知心。
“好了,你下去吧。”
“那小的就退下了,若是五爷有什么需要,小的就在外面,只要五爷您大声唤小的即可。”
蹬蹬蹬的脚步声踩在石阶上,越发远了,唯一的一束光线也被铁门阻挡在外,她倚靠着湿漉漉的石壁眯着眼,不大会儿功夫便已沉沉睡去。
“冲儿,冲儿……”
阴寒顺着脊背传遍全身,这低唤似是在梦境中飘來飘去,她不厌其烦,动了动冰冷僵硬的身子,然而这声音仍未消散。她睁开眼,只见木栏外站着一个人,那人提着风灯,昏黄的灯火下,把那张脸映照得阴森鬼魅。
“冲儿,你还好吗?”
岳茗冲缩了缩身子,蜷缩进干草堆里,“你这个时候來,是想看看我死了沒有?”
“冲儿……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你多久沒吃东西了,饿不饿?娘给你带吃的了。”海藤香哽咽着转过身去提來食盒,揭开盖子,端出一碟子点心递进去。
岳茗冲站起,慢悠悠朝她这边走來,“娘?你觉得你有资格说出这个字吗?娘啊……”她冷笑,道:“哪里有娘出卖自己女儿,把女儿往死路上送的,娘?……哈哈哈哈……”
“我也是被逼的,若是不遵从他们的话,我就沒有活路。”
闻言,岳茗冲一脚踢翻了糕点,冷声喝道:“活路?你只想着你自己的活路,就要让我沒有活路?!你可真是狠心呐!我可曾说过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天,就能保全你一天,让你不受旁人的欺负?”
“说,说过,冲儿待我好,我都知道。”
“知道?我看你压根就是跟那群混蛋一般的狼心狗肺!见利忘义,阳奉阴违!”岳茗冲气极,手指微地抖起來,这世上的人到底都是怎么了?为何她付出真心,偏这些人就要戳破她的美梦,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世间的人心肠有多丑恶。只因她杀人如麻,上天就要用这糟心的手段來惩罚吗?
“你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受了重伤,嘴里直唤着娘,那时,我多心疼你。”
“记得,我岂会不记得,在这炼狱一般的鬼地方,我只赖着你靠着你一人,我怎么就想不通,你为何会一朝就变了心肠……命,这都是命,若是我得势,你势必就铁了心跟着我是不?”
海藤香俯下身去,抹了几把眼泪,又端出一碟子小菜,一壶温酒,“冲儿,这里有酒菜,你快吃点吧。”
“你不怕我把这些东西摔你脸上吗?”岳茗冲背过身去走回角落里坐下,抱着一把干草拥进怀里,“现在,只有这些沒用生命的东西跟我最亲近了,我果然还是不能相信人的。”
“我去求大爷和三爷放了你。”海藤香收回食物,提起食盒准备离去,被岳茗冲叫住。
“你又何必假惺惺的呢?我虽不知他们困住我有何目的,可是我知道我必定是沒有多少日子了,即便是死,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不要再來了。”她仰面,顶上有水滴滚落下來砸向她的额面,好冰凉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