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酌轻叹一声,“时运不济,家父被贬官西南边陲,病逝在了上任路上,母亲也没多久便去世了,我那舅父卖了我弟妹,让我顶了他的女儿进宫。”
刑春一听就来了火气,“怎么还有这样的舅父?”
程玉酌摇摇头没有多言。
刑春见她不言,替她抱屈,半晌又问她。
“姑姑本是官家女,落到这般,可怨恨?”
程玉酌笑笑,“不怨是不可能,但怨了又有何用?好好活下去才是要紧的。”
她似是不想多言,叫了刑春和桐桐一起喝茶歇一歇。
赵凛在窗下看书,听着窗外传来的声音,书页被风吹翻了几页,也没在意。
“成彭。”
成彭立刻走了过来。
赵凛看着箬竹缝隙里影影绰绰的程玉酌三人,问他。
“程玉酌父亲被贬所为何事?”
“回爷,十三年前,程司珍之父任扬州仪真县知县,因治下一人写反诗而被牵连,贬官西南,病逝路上。”
写反诗的人并不是程玉酌的父亲,他只不过是因父母官的身份被牵连。
赵凛什么都没说,合起书,站了起来。
箬竹那边,程玉酌搬出了她的红泥小火炉,招呼着刑春和桐桐一起吃茶。
“是黑虎泉的水,咱们尝尝鲜。”
她果然如她所言,没有带着怨气活着。
赵凛却想到了他找了五年的那人。
程玉酌与她的性子,倒也有几分相像。
不知道许多年过去了,她是否也像程玉酌一般活得通透,抛去了许多迷惘。
归宁侯府,满园春花争奇斗艳。
归宁侯老夫人老夏氏看着满院子的客人,尤其特特看了一眼在贵妇人中游刃有余的红衣女子,转头问韩平宇。
“你可瞧见那红衣女子,那便是我跟你提起的女官秦玉紫,你以为如何?”
韩平宇早就看见了秦玉紫,却没看见自己亲自邀请的程玉酌。
一问之下才知道,程玉酌根本没来。
他不免心中有些憋闷,又听老夏氏继续道。
“那女子甚好,规矩礼数都不错,还能写会画的。听说她在宫中的师父正是尚服局的尚服,那可是当年太后娘娘提拔上来的人,在皇后娘娘脸前也颇有面子。秦玉紫本身出身不高,但贵在通着宫里贵人,能说的上话,你意下如何?”
老夏氏前后问了儿子两次,但却得到儿子不敢兴趣的答复。
“儿子续弦也要多考虑亭儿,能待亭儿好才是好。”
归宁侯膝下只有一女,是年仅五岁的韩亭。
老夏氏不以为意,“亭儿是姑娘家,况且有你我在,人家怎么会苛待她?”
她说着,见儿子还皱着眉头,有了个主意。
“先让她来给亭儿做教养,正好让亭儿亲近亲近,你也熟悉熟悉,可好?”
韩平宇听进了这话,却一下子想到了另外的人。
女儿这个年纪,确实该找个教养的人,若不是秦玉紫,而是程玉酌呢?
若是程玉酌来做教养姑姑,是不是也能通自己母亲熟识一番?
韩平宇有了这么个想法,莫名就坐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同大夏氏成亲多年,也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不仅没有这般,这些年与大夏氏冷冷淡淡,两人之间好像隔了厚厚的墙。
说不通,捅不破。
连带着对那些妾室同房也提不起兴致。
韩平宇曾见过旁人夫妻恩爱,琴瑟和谐,不能体会其中滋味。
可如今,好似湖面吹风、春潮涌动一般,他甚至连眼前这一杯茶都喝不完了。
韩平宇再坐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走了,打马直奔程家小院而去。
程家,赵凛也被分到了黑虎泉的水泡出来的茶。
程玉酌泡了一壶龙井,茶叶不过寻常,用的这套茶具却有些意思。
是一套小儿戏水的粉彩,画中小儿嬉笑打骂栩栩如生。
他以为程玉酌这般娴静的性子,不会喜欢这些热闹的东西。
但一想到静静,好像也不奇怪。
程玉酌泡茶的手艺很是不错,同专司其职的宫女不相上下。
她没在宫里做过茶水活计,可见是为了自己享受。
赵凛暗觉好笑,程玉酌倒是同那些在宫中几十年的老嬷嬷一般,看多了也看淡了,不如享受眼下要紧。
可她也不过二十五岁,竟有这份淡然。
赵凛喝着茶,听着程玉酌教桐桐和刑春背三字经。
静静不好好听课,跑去竹林下捉老鼠。
春风从窗棂吹进来,再一次吹动了赵凛手边的书。
赵凛长舒了口气。
好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悠闲而静好的日子。
他享受着此刻,但成彭来报。
“归宁侯爷来了。”
赵凛的享受情绪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