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青离一时哽咽,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青离,你只告诉我,你为何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你是被何人所害?”
“我也不知道,”青离万般无奈:“我只记得我一路追着上官红的踪迹来到这落英坡,忽然听到一阵歌声,头便如撕裂一般疼痛,等再醒来时我已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了。”
“上官红是谁?”谢远不解。
青离便将与上官红的纠结一五一十告诉了谢远,他在京城时害了几条无辜的生命,从塞北回来后,虽然失去了记忆,但看到上官红将那个乞儿杀死的时候,头脑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那是一条无辜的生命,你不能再做残害生命的事情了。于是,他下意识地去阻止上官红,从此他二人便展开了追逐的漫长旅程,也开始了一段纠缠不清的缘。若不是在栖雾山遇到了灵犀,可能他二人会执迷不悟地将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进行到底,直至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寂静的落英坡没有半点声响,青离的声音在萧条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空寂。正当众人听得聚精会神的时候,一阵歌声自树林深处传来,如深邃的涵洞中一滴溅入深潭的水珠,生生刺破了持续已久的宁静。
她在唱:“春未至,人去了,菩提树下因果到。新鬼叹,旧鬼笑,只与修罗报……”
末了,她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如大漠上的驼铃,带来绿洲的希望,解了众人的干渴。但不知为何,这个原本娇美可人的声音却让惊蛰顿觉毛骨悚然,响起梦里见到的吃人的树妖,他吓得缩进了妙笔生的怀里。
“嘻嘻……先生,你说青离的命运如何?是福呢,还是祸呢?”那女子学了惊蛰的样子叫妙笔生,清脆的女声带着几分稚嫩,真如一个天真孩童,只是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心里对她总生不出喜欢的情感。
“百灵儿!”谢远和妙笔生一口同声道。
几乎是同时,千秋客如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施展轻功向着声音的方向急追而去。突生了这般变故,女子的声音顿时止了,而千秋客的身影也消失在深林中,不知去了哪里。
妙笔生亦想追去,但考虑到怀中的惊蛰,终是忍住了,耐心地等待着,他希望千秋客能把百灵儿带回来,平平安安地带回来。
“将军,”青离收回了目光,对谢远道:“我在落英坡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你的意思是,百灵儿……”谢远迟迟未将那个字说出口,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曾经的枕边人竟是一个杀人凶手,她杀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青离握住谢远颤抖的手,说:“将军,青离从没怪过她,人活着都有自己的苦,百灵儿也是。我不怪她,相反,我还要谢谢她,是她让我找到了值得我用生命去珍惜的人。”
“青离……”
“将军,我该走了,她在等我……”
谢远可以感觉到,青离握着的手正在变得冰凉,他蓦地将青离的手紧紧地抓住,抓住最后的时间对青离道:“青离,我还是那句话,你是我兄弟,今生是,来生也是。若来世仍有幸托生为人,我把欠你的自由通通还你,天涯海角任你撒野,我谢远奉陪到底!”
青离笑了:“将军,多谢……”
惊蛰眼睁睁地看着青离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茅舍四周又开始泛起了大雾,这次的大雾比之前更甚,方圆几里都被浓雾笼罩着,什么都看不清楚,惊蛰缩在妙笔生怀里,仰脸看去,先生的面容竟也变得虚无缥缈,如那即将涣散了的青离一般,变得如此不真实。惊蛰伸出手来紧紧拥着妙笔生,生怕一个不小心,妙笔生也被这场浓雾卷带而走,剩他只身一人面对这冷冰冰的世界,那该如何是好?
漆黑无比的世界里,最后一点温暖自指尖消失,谢远知道,青离走了,这个同他历尽生死磨难的好兄弟还是先他一步走了,到头来,他还是没能给青离自由,这辈子,青离心心向往的自由,谢远不能奉陪了。
浓雾散尽,惊蛰看见茅舍前的谢叔叔仍是呆呆地站着,像是痴傻了,他的身影仍是如此孤独,不,是比从前更加孤独数倍了。
“将军,保重……”
青离的声音自高高的苍穹飘来,惊蛰仰头看看那黑黢黢的天幕,觉得面颊冰凉一片,他伸手去摸,才终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万籁寂静。
两条影子如两道闪电,在树林间一晃而过,所到之处,林木俱惊。它们你追我赶,行了数里,中间的距离仍是那么一小截。每次千秋客堪堪要伸手抓住,前方的白影却忽地一加速,恰好从千秋客的指间逃脱,让这场追捕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千秋客目光紧随着白影,足尖在右侧的树上轻点,挥手折去一根树枝,借力窜出去老远。眼看着离白影又近了些,千秋客将真气运至指尖,大喝一声,树枝如一支利箭,应声射出。前方的白影猝不及防,被树枝击中后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身子便笔直地向下坠去。
千秋客在空中辗转腾挪,飞身来至白影身侧,抬手一把扯去白影罩在身上的斗篷。只听得一声直冲云霄的鸣叫,一只巨大的白色大鸟从斗篷下钻出,千秋客哪知会生这般变故,被大鸟的翅膀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身体瞬间被甩出去数丈。待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大鸟却早已扑扇着翅膀飞远了。
千秋客回到之前二人交战的地方,附近有一两株树上还残留着新鲜的血迹,看样子,大鸟受伤不轻。地面上散落着零乱的羽毛,千秋客拾起一根来,雪白色的羽毛在指尖的触感就如同上好的锦缎,丝滑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