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内思索,足下却是不停,只片刻就进入殿内,喻君泽长身玉立,站于云阶之上,自然而然的便带上了一股慑人的气度,此时见到姬璇真入内,却含笑道:“为兄还未祝贺师妹结婴,却是我的不是了。”
他原本就是极出众的美男子,此刻一笑,更显神采俊秀,有春山蓊郁之风。
姬璇真星眸中泛起点点笑意,她右颊处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瞬间冲淡了原本过于疏淡的气质:“师兄今日怎地这般见外?倒教小妹惶恐了。”
喻君泽无奈道:“师兄不过开个玩笑,你可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知晓你是为了洞府而来,早就留下了三处上佳之选。”
“有劳师兄费心,”姬璇真好奇道,“不知是哪三处?”
喻君泽伸指一点,便有一幅大衍宗地图悬挂在半空:“师妹且看,正是清微岛、玉素峰和郜仙峰三处。”
他将这三处地界一一指出,其中玉素峰距离天枢峰最近,郜仙峰位于宗门的中央地带,而清微岛则位居东南方位,是难得的水属之地。
姬璇真没有犹豫多久就选定了清微岛,喻君泽将地图收起,“为兄料想你会选择此处。”
她黛眉微挑:“师兄与我同样修行《太虚还真妙录》,这门功法精持水道,自然是湖中之岛更合心意。”
无论从功法还是体质而言,水属之地都是最佳之选,玉素峰和郜仙峰固然各有优势,却都不适合她,姬璇真如此抉择也在情理之中。
喻君泽道:“你既已选好,我便可命执事院稍加修整,想必两三日之后师妹就可搬进清微岛了。”
他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对了,为兄前些日子收了一名亲传弟子,正要向师妹引见。”
姬璇真动容道:“哦?竟能令师兄看重,想必此子颇有不凡之处。”
无怪乎她如此慎重,喻君泽毕竟身份不同,他身为十六代首座,宗门内定的下一任掌教,他的首徒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十七代首座,可谓关系重大。
喻君泽命随侍道童将人唤来,片刻之后便有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步入殿中,尽管年岁尚浅,但观其清正坚定之姿,已可窥见日后的出众风采。
喻君泽道:“长生,且来拜见你姬师叔。”
那唤做长生的少年闻言恭敬下拜道:“师侄慕长生,见过姬师叔。”
姬璇真见他根性超群,如今这个年纪便有了筑基修为,而且根基深厚,面对师长态度又不卑不亢,已生出了一分欣赏,再加上喻君泽之故,不免爱屋及乌,含笑道:“长生无需多礼,我这里正有一件法宝适合小辈使用,便当做给师侄的见面礼好了。”
言罢,皓腕一抬,便有一团银光落入慕长生掌中,待到光芒散去,才看清这件法宝的真容,原来是一支通体洁白的犀角。
此为宝器之属,名为玉犀角,正是姬璇真从小遗山秘境得到的三件法宝之一,此物是从一头万年犀王身上取下,融入数道禁制之后成为一件灵宝,有保命护身之效,对她这等境界的大修士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用来赏赐小辈却是正好。
慕长生得了法宝,又行一礼:“谢过师叔。”
姬璇真见他性格沉稳,不由暗暗点头。
喻君泽一直看着师妹与徒弟的互动,此刻出声道:“长生,我与你姬师叔尚有话说,你且自去修行。”
等到慕长生离开之后,姬璇真想起来时见到的容复归,不由问道:“师兄,我来时见到云笈宗的容道兄,不知是为何事?”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未曾想到会听见什么秘闻,结果却令她颇为吃惊。
“师妹自离云天宫回来后便一直闭关,因此不曾知晓云笈宗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喻君泽缓缓道:“断情道君已然身陨。”
此言一出,姬璇真受到的震动当真不小,阳神道君对一个宗门的意义不言而喻,然短短数十年间云笈宗就接连有两位阳神大能道陨,无论怎么看其中都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她迟疑道:“莫非云笈宗内部出了什么变故?”
喻君泽投来赞许的目光:“师妹果然聪慧,此事确由云笈宗内部而起。想必师妹也知晓,我玄门四宗之所以能够历经数十万年而不衰,仰赖的便是镇压气运之宝。”
他这番话却是吐露出了一个大秘密,盛衰本是世间至理,无论何等庞大的宗门,在经历了极度强盛之后,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盛极而衰,这原是天地循环之道,而玄门四宗却能够传承数十万年,每一代中俱有杰出弟子出世,维持宗门不堕,深思之下,这其实是一件有违常理之事。
其中的秘密就在于数十万年前,四宗的开派祖师各自寻到了一件至宝,用以镇压门派气运,这才保证了宗门绵延。魔门六道之所以一直被玄门压制,其中也多多少少有他们并无气运灵宝的缘故。
而在上一次的天地大劫里,云笈宗在混乱中遗失了气运至宝,从那之后其派便由盛而衰,门中成就阳神者不断减少,而随着劫难将至,甚至短短百年之内就接连有两位道君陨落,这无疑是一个极度不详的预兆。
云笈宗为此慌乱不已,无计可施下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大衍宗头上,这才是当年他们将亲传弟子遣来联姻的真正缘由。
这等大秘密本该连亲传弟子都不知晓,喻君泽知道是因为他身为下一任掌教,门内原本就没有什么会瞒住他;而姬璇真则是因前世之故,这才通晓了诸多隐秘。
她何等聪慧,只听喻君泽说到断情道君身陨,便将内情猜出了十之七八来:“我听闻云笈双秀素来不合,断情陨落,支持萧行之的一方势力大损,难道容复归想借助我大衍宗之力,成为云笈掌教?”
“师妹猜的不错,”喻君泽目光中闪过一丝冷意,“容复归不是甘于平庸之人,之前他愿意前来我宗,是因其在云笈已无立锥之地,如今形势又大为不同,他眼看着机会来临,自然要牢牢抓住,不愿做他人手中傀儡。”
云笈双秀之争由来已久,原本萧行之与容复归二人在各方面都是旗鼓相当,然而数年前容复归之师河定道君转生,其所在师徒一脉遭此打击,被世家抓住机会极力打压,容复归首当其冲做了牺牲品。
断情道君则是世家中执牛耳者,从血缘而论,萧行之是他的玄孙,萧断情自然一力支持自己的血裔后辈。然而现今断情道君陨落,萧行之失去了最强有力的靠山,他本身又无法彻底压过容复归,地位便岌岌可危起来。
容复归原本亦是宗内的天之骄子,又怎会甘心作为联姻棋子,眼下他窥见东山再起的机会,自然不愿白白失去,便想争取大衍宗的支持,击败萧行之。
他此举亦是深思熟虑后才下的决定,当年他来到大衍宗之后,纳了大衍宗一名内门弟子为侍妾,如此一来,便也勉强算是有秦晋之好。为稳妥计,容复归方才甚至与喻君泽言道,愿意再迎娶大衍宗一名亲传为道侣。
喻君泽将此事一说,姬璇真不由摇头道:“看来我从前还是高看了容复归,没想到此人器量竟然如此狭隘,日后也非我道中人了。”
当初容复归是何等狂傲,其意气风发之姿,便是姬璇真在大衍宗内也有所耳闻,未想此人经历挫折之后,竟然行此蝇营狗苟之事,想要依靠他人之力重获重视,这已是落了下乘。
须知对修士而言,唯有修为境界才是根本,其他都只是外物,若是本末倒置,一味钻营,只想着投机取巧,难道还指望能够参悟大道?
喻君泽看出了师妹的心思,只是他身为宗门首座,考虑的事情的角度又要不同:“此人虽不再有和我等论道的资格,却可驱使为马前卒,以应对天地大劫。”
他的话语中透出一股冷酷的意味,容复归想要借大衍宗之势,就必然要付出代价,今日他依靠旁人之力重获门中地位,他日就要受旁人驱驰,所谓一饮一啄,正是如此。
姬璇真不禁怅然,天地大劫中,即便是阳神道君也无法独善其身,唯有成就天仙,才能斩断这些束缚,得享逍遥。
她前世就是在距离天仙仅有一步之遥时,陨落于重劫之中,相比他人有着更深的体会,更加不应辜负这份转生的机缘,纵然红尘万念,也当我心如一,真正步入那超脱之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