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做了许多年皇帝,号施令已是家常便饭,像刚才他只说“你来帮朕”,是政令而非询问。他不敢应,他不知道老四把自己当臣子当朝臣,还是当做别的什么。
而现在,胤禛问他愿不愿。
胤禩相信,一句“还没生”,已经是胤禛能出口的最大让步。一句愿不愿意,泄露了胤禛貌似让步实则逼紧的步伐,他在逼自己表态。
是龟缩壳中抱残守旧做一世荣宠的皇贵妃,还是更进一步,参政议政辅政的贤王臣弟。
这似乎很容易选择,但在胤禩心里,这个决定不啻于剔骨挖心。这一应,有些事他就不能再提,必须忘记。
胤禩自问,我做得到吗?
他很快自己答道:我可以的,老九也必然会懂。当年兄弟间尚且没有争天下乱朝纲。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天下为先,从未更改。
……
蒙古会盟的事情很顺利。
彼时天下初定,车臣汗、土谢图汗与札萨克图汗为了地盘牛羊女人都卯足了劲巴结皇帝,相互踩压,这符合京城的利益,皇帝乐意引导。
围猎与篝火夜宴每日轮流上演,皇帝亲自上阵搏杀给蒙古王爷添菜,与民同乐。
胤禛的心情好得很哪。
与之相反的是襄亲王,纵使他被蒙古美女环绕敬酒,也掩饰不了日益烦躁的性子。一连两日都是喝倒了被抬回去。
皇帝对此冷眼旁观,并不插手。
吴克善终于要带着孟古青返回科尔沁了,这些日子他面色一直不好。亲自领回嫁出去的女儿不是长脸的事,静妃虽未大张旗鼓露面,但哪个王爷不是人精?想当年他从孟古青才五岁开始就在各部间炫耀科尔沁要再出一个尊贵人,母仪天下。可如今呢?
虽然京城中宫里住的仍是自家孙女辈的丫头,但女儿却落得这般惨淡下场。哪个为人父的能甘心?
这位卓礼克图亲王一连几日长吁短叹迎风流泪,铁石心肠的皇帝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让太后一脉在整个蒙古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理当安抚安抚。
于是在吴克善的掩护下,被人刻意遗忘的静妃娘娘见到了神不守舍的襄亲王。
蒙古草原不似宫里规矩多,前任长嫂与小叔子会面也没引起人太多警觉。
襄亲王理不出头绪,再过几日连静妃都做不成的孟古青有恃无恐替他打通任督二脉:“你傻了,那个女人早有前科,若再被抓到与别的男人厮混一处,是男人就过不了这一关。”
博果儿怒了:“你安的什么心当爷不知道?爷不会害宛如,你死了挑拨离间的心思!”
孟古青恨不得撬开这个傻男人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都是绿头巾绿乌龟吗?这样的女人还有什么理由护着?前次见他还一副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的表情,怎么隔了几日就变了?
无论静妃有多切齿,也只能暂时吞下。
孟古青仰着上一任蒙古美人的笑脸,循循善诱道:“我只是想拆散这对奸夫□,董鄂氏死活我可不在意。你傻了,如果和那个女人过夜的人是你,皇帝再喜欢也容不下她。你再去求一求哭一哭,你皇兄的性子你不知道吗,从小到大什么不纵着你?舍不得杀人还不最后如了你的愿?”
孟古青九岁时便被接到太后身边当做儿媳恩养,与博果儿自小也玩在一起,很多旁人说不得的话她能说。在他们的记忆里,皇帝还是那个优柔寡断,总想着叛逆太后却每次都会妥协的忧郁少年,就算娶亲生子了也没长大过。每次母子争斗都以皇帝担上刚愎自用的名声,退让告终,近一年更是因为一个女人被冠上追求声色的帽子。
博果儿却有些犹豫,几番对阵他已然察觉皇兄与日俱增的强势作风。这样釜底抽薪,弄不好非但不能成事,反倒两败俱伤啊。
要是皇兄一气之下弄死宛如怎么办?
可惜皇帝说中他心事,不敢真闹大了,逼死好不容易失而复活的老婆,一时进退两难。
襄亲王的犹豫并没持续太久。
博果儿不是善于权谋的人,生性鲁莽不爱绕弯子。往常有事都是贵太妃替他谋划,连当年他看上了董鄂家的女儿也是贵太妃去讨要的。
这一次的事情他偏偏不能与额娘商量,身边只有孟古青能替他出谋划策。
这下打猎也没心思了,襄亲王眼睛成天黏在皇帝身边的小随侍身上,连皇帝与她同分一杯酒同吃一个饼都知道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