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狂热的迷恋和爱恋,最终也不过是在时间的流里风化。
“诗情,醒醒,检票了。”郁南冠见她没有醒的迹象,只好开口叫她。
一连喊了三声诗情才缓缓睁眼,看清他的一刻,她明显放松了些,可马上又恢复之前的黯然。
郁南冠站起身,替她拉皮箱,往检票口去。走出两步被她抓住手腕儿,扭头对上她神情复杂的脸。
她的目光焦急地逡巡在他脸上,试图寻找些什么,最后徒劳相询:“南冠,你真的……不留我?”
郁南冠怔了一怔,郑重地说:“诗情,我们之间,早已经不能这样说话了,你是清楚的。”
诗情挫败地垂下手,似是自嘲:“我以为,你肯陪我,定然是还有留恋的。”
“我们十五岁相识,到如今,已经是十七年的缘分,比自己生命的一半还长。三十二年里,新朋旧友来来去去,还能相聚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便是冲着这份情义,我也不可能不送你一程。”郁南冠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想法,话锋一转,“诗情,阿非今早还跟我打电话,说想妈妈,你舍得吗?”
“是不是……”诗情猛然抬头,眼里有些不合时宜的希冀。
郁南冠叹息着,闭了闭眼,道:“你很聪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他看看时间,拉过诗情的手,将行李箱拉杆放到她手里,盯着她眼睛道:“诗情,你常年世界各地飞,这些事情,想必能处理得很好。沐先生很爱你,你若肯低个头,阿非就能有一个完整的家。祝你幸福。”
走出几步,听得她颤抖的声音:“南冠。”
迟疑,但终不忍拂她意,便在回身那一刻,眼前人影一晃,她已扑进他怀里,大力拥住他。
郁南冠愣住,就是自己的优柔寡断,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么?
胸口渐渐有些湿意,郁南冠收回心思,抱了抱她,说:“诗情,你如果有事,我自然会全力以赴。但是,这出于朋友之义,你比我清楚。”
6点3o分。
彭盈把第二杯咖啡的最后一口喝下去,跟洛雨说了再见,关电脑。
斜刺里忽伸出只麦色的手,骨节分明,青筋隐现。
那手一把拿过电脑,搁进桌对面的电脑包里,顺便抢过她刚拿到手上的手袋。
她扭头看过去,俞思成薄唇紧抿,专注地帮她善后,却满脸写着“我很不爽”。
“今天不是去盛世山庄拍广告?”彭盈习惯性地陪个笑,不理会他那表情。
“我提前结束了。”
“怎么了?”
彭盈随着他出了门,钻进他的格子伞下,感觉到他提包的那手从她身后绕过,虚虚地揽在她腰上。
有几分被保护的意味,但又没切切实实感觉到他的温度。
风雨还很大,吹刮过来,凉意森然,彭盈忍不住往他靠近些。
上了车,他神色已好了些,拿出干毛巾扔在她身上,道:“不小心听见齐雅打电话,说是你男人正在机场陪前妻等飞机,我觉得像你这么脑子有病的女人,铁定会等到他来,难免影响人家咖啡屋小姑娘下班约会。”
同事四年,俞思成对她的路线还是相当熟悉的。
彭盈被他戳穿,本来有点尴尬有点恼,听他说完,却抿嘴笑了:“那倒不至于,坏人姻缘遭雷劈。”
俞思成白她一眼,车子呜噜一声射出去,脾气坏得跟它的主人差不多。
车子出了中心商务区,俞思成还是一句话不说,彭盈只好又跟他解释:“因为要给老客户些邮件才等了会儿,没想过要等多久。”
俞思成扭头看看她,闷闷地应她:“哦。”
彭盈住的小区靠近东南片高校区,人流车流一般,房子也一般,胜在治安好,还是升业务主管那时景老板带着老公抱着孩子帮着她挑的。
车子她也是有的,前些天出了小车祸,送修了。
这事郁南冠知道,才会提出接她下班,只是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飞机晚点的前妻。
想到这里,她对着窗玻璃里那个眉目有些陌生了的女人笑了笑,不知是可怜她还是在向可怜的她打招呼。
“景老大这些天脾气不大好。”
俞思成忽然开口,彭盈愣神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避重就轻:“小囡囡生水痘,恰好又换季,公司事情也多,很正常。”
俞思成没好气地瞥她一眼,决定直接点:“你真要走了?”
那俩字生生刺激了彭盈的神经,她用力揉揉太阳穴,仰在椅背上,道:“工作都交接得七七八八了。”
俞思成再次不说话了。
所幸很快就到了住处。彭盈松了口气,解安全带的手却被摁住。抬眼,俞思成另一只手上拿着个深蓝色丝绒包裹着的盒子,搁她眼前,脸上仍是便秘的成分居多,眼里却期待和忐忑多些。
彭盈试着挣了挣他的手,没挣开,笑道:“怎么?离别礼物?舍不得彭姐?”
他脸色立马变了数变,可比这天气精彩多了。
“彭盈,想来想去,这是我现在唯一的优势了。你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人,一棍子把我打死在地上,我接受。但是你很清楚,郁南冠不会举着钻戒跪在你面前,他所有的热情在前妻身上都耗尽了。
“我不一样,这二十六年,我只对你一个人认真过,你戴上这戒指,戴无名指我这辈子鞍前马后不敢违逆你分毫;戴中指我也接受,努力朝着鞍前马后的日子奋斗。”
彭盈很是意外,几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只见他拇指指甲抵着盒子几不可见的细缝一挑,切割精细的钻石立即将车内不算明亮的光线反射得光华流转,璨若星辰。
俞思成与她距离很近,只隔着一掌左右,她靠着椅背,进退维艰。他的眼神也渐趋清澈安定,仿佛她思考得越久他的把握就越大些。
最后,彭盈猛地将头偏向窗的那一边,艰难地措辞:“俞思成,我不恨嫁,更没必要嫁人。”
“我知道。我只是向你奉上诚意,我希望你看清楚,我比郁南冠要诚心实意得多。”他丝毫不为所动,仍是半欺在她身上,不借机更近些,却也不因为她的窘迫而退却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