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憋出两行清泪,思索着这种时候站起来解释两句是否有点意义,忽然感觉眼前一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颀长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双手放在身侧的口袋中,背向这边。
“今晚如何?忙么?”好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许是医院太过安静稍显冷清。
那边本来已经要走人的医生连忙回过头,看清了来人之后严肃的脸上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笑容:“啊~顾医生,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医院?”
“刚做完手术,顺便过来看看。”男子回答,微微侧过身子,露出好看的侧脸和高挺的鼻梁,“收急诊么?”
“嗯嗯,正准备安排急诊手术呢,□撕裂,小手术啦。倒是顾医生,这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了,这几天天气挺冷的。”
“肛裂?”男子轻描淡写的重复了一边,顺势转过身来,目光掠过在趴在床上当鸵鸟的梁昊身上,而后一点点往上,在唐宋那呆呆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琥珀色的眼眸稍稍一眯,视线要对上的前一秒拢了拢白大褂转过身去,“小手术也要细心些,辛苦了。”
白大褂翻转了个圈,带起的凉风扑在脸面上,夹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那是那是~顾医生慢走啊~”
大抵便是“嗡”的一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全身血液迅回流,手指冰冷到疼,遥远的地方有细弱的声音在叫嚣着。
不可能吧、不可能吧、怎么会可能呢?
直到埋在唐宋腰间的梁昊终于察觉自己这样乌龟着不妥,弱弱的抬起头来捏了捏他的腰。
卧槽,会疼,果然不是做梦!
梁昊抬头看到他那煞白的脸有些慌张了,想是这孩子平日里虽然嘴巴贱了点但还算被保护的太好,忽然被当做同志来围观难免有些难以接受,于是小心的开口:“小宋啊,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其他人我也不放心,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唐宋低头看着梁昊那充满忏悔的脸,哆嗦了半天憋出几个字。
“让我先去死一死。”
“和我一起这么丢脸?”文艺小青年也有点不高兴了。
唐宋面如死灰,忍住了想削了他的冲动:“我们什么时候一起过了?”
“咱们不是还一起上过厕所么?我还帮你脱过裤子来着。”梁昊委屈。
“那是因为腿折了不方便!”唐宋觉得,嘴角的肌肉在不受控制的抽搐中,“行了行了,字也签了,你这么生龙活虎一个人呆一会没事吧?我去吃买点喝的。”
说着,留下一下萧条的背影,瞬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唐宋靠在墙上抬手撑着额头。
六年了,就算空白了六年的记忆,居然还是在见到那张脸的一瞬间全被苏醒。
样轻皱眉头隐约不耐的神情,那样冷清的语调……即便白大褂下整洁的衬衣领带掩盖了当年本就淡漠的稚气,越的不敢靠近。不会有错的,符合这些条件还一样的姓顾,不可能有那么多巧合,果然是他吧。
十六岁的时候在他的心上狠狠烙下痕迹。
以为那么多的伤痛已经足够把他埋葬在记忆的死角,却不想这样淡漠的一眼还是惊起了千层浪,就像当初看到他的第一眼之时便紧张的声音颤。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回廊上的紫藤花开得欢快,淡紫色的花簇拥抱着天空,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儿,化作斑驳的圆点,落在他的肩膀。
忽闪忽闪。
如同漫画中绚烂的光斑。
白色的T恤下包裹着扁扁的身线,摇晃着手中透明的碳酸饮料出现在回廊的尽头,细小的气泡仿佛心中饱满的窃喜,噼里啪啦叫嚣着。
嗨,学长。
嗨。
厚厚的英语课本在手心纠结,冷汗沾湿了卷翘的书角。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唐宋听到他笑着和旁边的同学说“语文课是到图书室阅读吗?”
比想象中还要好听上万倍。
自己的声音却梗在喉边颤抖着。
只不过,当初的紧张是因为太过饱满的爱恋要溢出胸膛,而如今只是不可置信的惊吓。
虽然只是那么一个瞬间,自始自终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异样。
他应该没有认出自己,毕竟这么久了啊。
可是……可是!!
“嗷嗷嗷嗷!!我果然还是应该先去死一死!”唐宋内牛抱住头痛苦的朝电梯门撞去,“让我死了吧!”
曾经还以为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准备吃大餐的时候被莫名其妙的叫到医院然后莫名其妙的当成把小受弄肛裂的小攻。
下一秒他便知道错了。
那特么算个球啊!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果然还是人赃物证齐全的被指认为把小受弄肛裂的小攻之时遇到了自个当年的初恋情人!这种情况之下请问他应该当场咬舌呢还是割腕呢还是吊颈呢……
痛苦的趴在电梯门上,那些努力遗忘在心底的记忆不可控制的苏醒,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回放,涨得突突疼。
“叮咚”
一声轻响,电梯门随之打开。
我勒个擦!光顾着感伤去了,居然忘了按楼层!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反应过来支撑着身子的门壁便被打开来,整个身子瞬间失控,狼狈的朝前扑去,不可避免的扑到了来人的身上,鼻梁撞在结实的胸膛上,酸胀而疼痛,冰凉的触感,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鼻翼。
“啊,对不起对不起。”泪流满面的揉着鼻子,慌忙退了几步抬起头来道歉。
门外的人稍微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人,尤其是一开门那人就朝自个扑过来。
错愕的表情稍纵即逝,蹙眉扯了扯被压皱的白大褂,轻而易举的磨平了被碰触过的痕迹,从容的走进电梯。
进来的人,是顾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