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管家模样的人走后,众人方敢议论开来,外地的人这才知道,刚刚那模样清秀的年轻人竟是江淮两地盐帮的老大,不折不扣的地头蛇,连知府大人都敬他三分,更遑论些平民百姓?
回了府,他就将他怀里的姑娘安置在他的卧房,虽然他尚没想的清楚究竟他对她存在着什么样的感情,甚至也尚没想清楚他究竟想怎么安置她,可他下意识的就这么做了,除了他的卧房,他竟不想让她睡在别处。
他拿药仔细的给她擦拭着她脸上受伤处,至于身上各处,他找了丫头来给她上了药,然后他就守在她床前,就这么看着她那张脸,不知不觉竟看了一个晚上。
或许是富灵阿才他身上闻得到某种熟悉的味道,倒也放心的睡得安稳。
待一觉起来后,富灵阿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还在迷糊着,她这是在哪呢?等脑海中迷迷糊糊想起昨个的事,顿时怒发冲冠,她要提剑去宰了那群人,她要一把火去烧了那座破房子!
“你昨天从哪里把我救回来的?带我去!”她倒是记得还算清楚,面前这个人是昨个将她救回来的人。
“那些人我都教训过了。”他看着她笑着说道,带着股清爽的味道:“你可还记得我?”
听得他说人教训过了,她心头的气方消了一点点,但也就一点点,毕竟她还没有去教训过。听得他问话,她狐疑的抬头仔细看了看他,似乎还真是有些面善。
她拧眉沉思,当赵晟轩失望的以为她不会记得他时,她却抚掌大笑道:“我记得你,你做的包子很好吃。”
赵晟轩笑的,笑的很真诚很开心,她还记得他,哪怕是因着他的包子,他也满足了。
于是这一日,赵家的下人们无不惊悚的发现,他们家老爷竟窝在了厨房里,和面剁陷包包子,简直是耸人惊闻!你能想象砍人如砍瓜的江淮盐帮帮主围着锅台包包子的情形吗?反正他们是不能。
等那锅包子出笼,他们老爷亲自端着包子送到院里那紫藤萝下正叉着大腿坐着等着上饭的女人食用时,众人差点鼓掉了眼珠子,尤其是这女人还不知好歹的对包子指指点点妄加评论,偏的他们老爷还虚心接受的甘之如饴,当真令人怀疑自己的双眼是不是真的。
没等富灵阿盘算着等养好伤再去找场子报仇雪恨,当夜那醉春楼就被一把火烧的丁点渣滓都不剩,毫无疑问,是后头的暗卫终于赶来了,得知消息的他们是肝胆俱裂,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皇上怕是砍他们一万次都不会解恨的。
那吃了狼心豹子胆的醉春楼啊,真是烧他个一万年也难消他们心头之恨!
这些暗卫们也不全是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也有拖家带口有亲族的,皇上铁定是龙颜震怒的,这一震怒势必会将他们连带着和他们沾亲带故的全部屠戮干净,毕竟他们皇上的性子他们是再了解不过,别指望着会有奇迹发生。所以事发之后他们心照不宣的没敢向皇上提半个字,然后集体叛变,转投伊妃门下,不求能饶他们一死,但求能放过他们亲族。
他们不夸大也不虚报,原原本本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令人快马加鞭亲自传到伊妃手上。相较来说,伊妃比之皇上来说,伊妃较为理智不会轻易牵连旁人,可皇上却不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来,皇上的性子可较真的厉害,牵连起人来那可不仅仅是要斩草除根的,那是恨不得连草根底下的泥都统统给刨下来!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出了事先找伊妃的原因。
宫里头张子清接到密报时差点跳起来,她的亲娘,她就知道那个小祖宗这个玩法总有一天会玩出火来,到底是出事了不是?她恼怒归恼怒,可原则上她也分的很清楚,到底是富灵阿仗着自个功夫高甩人在先,如今自食恶果了,还能将错误赖在别人身上不成?况且最终她也险中逃生,只是这次的事,也足够富灵阿长了教训了。
不过暗卫她可以不计较,可伤害富灵阿的人她断不能容了。听得暗卫报来那醉春楼已经烧了,张子清遂令他们秘密打探其最终所有者以及其靠山,能干出逼良为娼的勾当,想来其主子也不是什么好鸟!
伊妃不计较,暗卫们感激涕零,只是她也知道雍正那脾气,要让他知道,那暗卫们就得血流成河了。她是那种就事论事之人,不喜牵连无辜,遂下了令道,此事就先瞒着皇上吧。
暗卫们胆战心惊的应了,欺君的滋味当真是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啊。
所幸,雍正因着张子清衰老一事心力交瘁,暂没发现其他人有什么异状。
张子清得知救富灵阿的人是个名叫赵晟轩的年轻俊秀的男子,当即就心跳加快了,英雄救美啊,难不成她闺女的春天终于来了?暗卫们早就将赵家的底下查的门清,一经呈上来张子清就迫不及待的从头看到尾,而后就琢磨开来,盐帮啊,近些年发展的比较大了,说起来也是雍正故意放纵,以此来制约江淮地区的盐政司,两厢制约雍正才能放心。虽说这个年代的盐帮等同于黑社会了,可等女婿等的两眼都快冒绿光的张子清还顾忌什么,哪怕是个街上要饭的,只要她闺女看重了,她也敢昭告天下招为额驸!
张子清给暗卫们一条密旨,暗暗监视赵府内一举一动,一有情况随时来上报。当然要记得是单线上报,至于皇上,咳咳,近阶段就免了吧。
等后来雍正突然一日毫无征兆的就多了个女婿时,届时得知真相的某人那个龙颜啊,那个震怒啊,此话暂且不表。
这一个月来富灵阿都在赵府养伤,说是养伤,实际上她那点伤早就好了大半个月,至于养伤那都是赵晟轩挽留她的借口。
这一个月来,越是和富灵阿相处,赵晟轩就发现他对她就越是喜欢,可能是因为当初他最落魄的时候和她的出现给了他晦暗生命一抹难忘的朝阳,可能是她的活命之恩令他有了所谓的雏鸟情节,也可能是她单纯无算计的待他令他身心放松,总之八年前当她拿着一钱银子买他五个包子并告知他的包子值这个价钱的时候,她就走近了他的心,他们的缘分就已经注定。要不,人海茫茫天大地大的他们,又为什么会在八年后的今天不期而至?甚至在她最为难的时候老天爷安排偏的是让他救了她?
这就是缘分。
认定了,他就不想让月老的红线白白的从他手中流失,他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住这段缘分。
现在他无比庆幸他二十有五的年龄尚未娶妻,如此一来,他便可以给她最好的。至于她成没成过婚,赵晟轩表示,他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反正这个姑娘最终会是她的。
对于如何抱得美人归这事,赵晟轩再次表示,他决定诱之以包子。
他知道富灵阿喜欢吃肉包子,那么猪肉包子驴肉包子牛肉包子甚至是虎肉包子狼肉包子,只要能想到的包子种类,便没有他不会做的包子。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他娘的家传绝活,若是没有这手做包子绝活,他拿什么来勾引姑娘呢?
为了包子,富灵阿就此在赵府扎根了,当然人家富灵阿自己觉得人家的包子她没白吃,没瞧见她也经常跟在当家的后面,只要哪里有砸场子的就两肋插刀的去帮忙找场子吗?当然,若是没有那个姓赵的在后头扯她后腿,她保证她次次都能杀在最前面的。可饶是如此,盐帮上下对他们将来这位帮主夫人可谓是刮目相看,还没过门呢,已经得到了满额同意票。
在赵府已经住了一年多了,正当赵晟轩酝酿着如何提出娶她过门的话时,富灵阿向他此行,她得离开了,她弟弟回来了,要让她回家。
赵晟轩一听脑袋就懵了,他几乎都差点忘了,这姑娘也是有家的。是的,当初他遇上这姑娘的时候这姑娘就在闯荡,如今八年过去了,这姑娘还在外闯荡,他以为她家里定是不会再管她的,怎么突然一下子她家里人催她回去,如何能叫他适应?
他以为赵府已经是她的家了,可是她却有比赵府更亲的家。
赵晟轩脸色极为难看,他心里突突跳着一个小野兽,蠢蠢欲动的教唆着他,不择手段的将她留下来,哪怕是用绑的,用锁的,用囚的,只要能留下她!
到底他没舍得。
他脸色苍白的看着她:“一定要走吗?就不能……就不能为我留下来?”
不知为何,见他清秀面容上浮现脆弱的表情,富灵阿心头倒是沉沉的压抑的不好受,想想他总是做好吃的肉包子给她吃,她也有些舍不得他,遂拉着他下定决心道:“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赵晟轩一愣,继而眼睛一亮,傻啊他,他真是关心则乱了!怎么一听她要走他就方寸大乱以为要彻底失去她了?他大可以跟着她回她家,届时朝她父母提亲,名正言顺的迎娶她啊!
要见未来岳父岳母大人了,他好紧张,谁来告诉他,他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才好?
富灵阿理解不了他那种女婿见岳丈、丈母娘的紧张心情,看着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她有些不落忍,遂道:“你不用准备什么,我家什么都有。”
赵晟轩能听她的才怪了,一箱箱的人参啊灵芝啊冬虫夏草的都往船上运,还有江南的高等绣坊出品的纺织品也一箱箱的全都往船上运,不次于贡品的珍稀古玩精巧工艺品不消说甚至连一些江淮土产的水果也一一运上,更离谱的是还运上了一缸缸的大王八,大补不说还寓意长命百岁呢。
富灵阿突然有些后悔了,她带着这么个大土豪回宫,她皇阿玛不知会不会将王八砸在她的脑壳上?
得知她的家在京城,赵晟轩的手心都冒了汗,他的确很紧张,以前他就猜测她家世不凡应该是出自官宦人家,如今一听是在京都……赵晟轩呼吸都开始紧张起来,京官啊,而他只是一方土霸王罢了,连个官身都没有,甚至他自个身上的那秀才的名都是花钱买的,在京官眼里那真是,真是水里的土鳖啊——
眼神晦暗的瞅了瞅那一缸缸的王八,他心里迟疑,要不要将那些王八全都推到海里?后又想到富灵阿前头提到她娘似乎是挺喜欢吃王八的,额,那就算了吧,不扔了。
对此,富灵阿能说前头她那么说只是随口善意的安慰他?
进了内城之后,赵晟轩虽然是面上镇定,可手心里直冒虚汗。
富灵阿这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确切是回宫,说实话她心里也打着鼓呢,遂建议道:“要不你就在这京城暂且住下,我自个先回去,有空我再出来寻你?”
赵晟轩一听就毛了,还有空再出来寻他?去,刀山火海也得去!
富灵阿无奈,只得带他走,后头他那帮里的兄弟们套着个牛车一车车的拉着礼物边赶车边稀奇的走顾右看,时不时的扯开嗓门大声嚷嚷的或拍大腿嘎嘎嘎的狂笑着,富灵阿在前头甚至还清楚的听到后头那帮兄弟们高声喊着‘八大胡同在那!’‘不对,是那’,那副唯恐景京城人不知他们是土鳖的模样让富灵阿这个粗神经的都稍有些汗颜。
感到京城周围人好笑鄙夷的目光投向他们,赵晟轩怒眼横扫了后头,那些大汉们也乖觉 ,立马就老实了,不过却偷偷在底下嘀咕着。
渐渐地,越走赵晟轩就觉得越不对劲,虽没来过京城,可建筑物的等级优劣他是分得清,再往前走那可就是皇亲国戚的府邸了,远远的就已经能看到侍卫持枪守卫,甚至有巡查的禁卫军来回走动。
赵晟轩拉过富灵阿小声道:“是不是走错了路?”
富灵阿:“我自个的家我自然是认得的,哪里会走错?”
赵晟轩皱眉道:“可我刚才看见从咱们身边走过去的哪路禁卫军,似乎各个脸色难看的厉害……”
这个问题富灵阿不好回答,难道他要说那禁卫军要行礼,被她一个冷眼吓过去了么?
整齐干净的青石板转,守门森严的侍卫,鳞次栉比显露皇家威严的建筑物,鸦雀无声的街道……这整条街都住着皇亲国戚,即便不用人说,他们也知道这里住的定不是寻常人,不用赵晟轩吩咐,后头的帮里兄弟们都自觉噤声,森严等级的封建社会,这种等级观念的确令人不敢造次。
一队人尽量放轻了脚步走的寂静无声,却正在此时,南边一恢弘大气的府邸大门忽然吱嘎一声开启,然后赵晟轩一行人就目瞪口呆的见着一个穿戴尊贵的总管模样的人,正满脸是笑的搀扶着一个贵气逼人的贵妇人出来,众仆人井然有序的从两侧出来恭候,那贵妇踩着一奴仆的背上了马车后,正在此时,那管家模样的人突然眼睛一眯猛地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还没等他们震惊呢,那管家先惊骇上了。
富灵阿只得硬着头皮快步上前,赵晟轩也急忙紧随上去,只听那富灵阿道:“苏谙达,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那苏培盛从刚才的震惊中缓口气,那厢车帘子陡然掀开,露出是那贵妇难掩欣喜的脸:“富灵阿?真是你富灵阿?十三婶真是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瞧瞧你,都瘦了!”
她轻责着,又忙道:“快上车来,十三婶正要入宫呢,你正好遂十三婶一块入宫去见见你额娘去。对了,你可知二阿哥回来了呢!还有你十三叔,你十四叔……”
老十三福晋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这才见着马车旁的赵晟轩。
富灵阿难得的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赵晟轩。”
赵晟轩刚要拜见,老十三福晋抬手道:“其他的回头再说,富灵阿,先入宫去见见你皇阿玛和额娘吧。”
富灵阿只好上了马车,赵晟轩面前给了她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富灵阿放心的跟着老十三福晋入宫了,天知道后头跟随着苏培盛的赵晟轩心头如火烈烧,他的姑娘竟是皇帝的闺女!这叫他,如何能娶得起……
苏培盛笑呵呵的带着赵晟轩往宫里走,其实心里是万千草泥马咆哮,三格格你不声不响的就带个男人进宫,你是想要主子爷生生气死么?
尤其是再看看后面的牛队……苏培盛抽了抽眼角,这究竟是那家的土豪啊?他勒个天呐!
话说那赵晟轩也是悲催,这一入宫深似海啊,除了宫里头那个未来丈母娘欢迎外,其他人对他是全然冷眼相向啊。不说那个未来皇家岳丈见了他是如何的不动声色却将他逼得汗流浃背,单说那个小舅子,似乎是看他全身上下没一个顺眼的地方,美名曰与他练布库,暗下却将他打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要不是他的富灵阿姑娘来救场,他就得残废在他那残暴的小舅子手里。
雍正冷眼看他:“你得想清楚,朕的女儿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赵晟轩磕头:“草民知晓,可草民,依旧想娶。”看上了,他有何办法?纵是刀山火海他也的闯啊。
弘昀笑着说道:“我三姐的确好骗,可这不是还有我嘛,你将来胆敢负她一毫,我会让你知道一个悔字怎么写。”
赵晟轩一字一句郑重道:“宁负天下不负她。”
雍正弘昀勉强满意。虽是土豪,看在真心实意的份上,勉强算通过吧。
也只有那张子清是整天乐呵呵的,见到赵晟轩比见着弘昀都亲,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啊。雍正暗下腹诽,她那是想女婿都想疯了,怕是那富灵阿再不成婚,她就得疯了。
雍正就是见不得她那副天大地大只有女婿最大的模样,便将那一缸缸的王八全都搬进了她的宫里,不是女婿好吗,这全都是她女婿孝敬她的。不料张子清美坏了,王八好啊,王八滋补美容养颜啊。雍正气的直撅胡子。
话说也怪,前头那么多好人家的男人她看不中不愿意成亲,如今一个区区赵晟轩,不用人来劝,就那赵晟轩暗下不知跟那富灵阿说了什么,富灵阿这倔货竟破天荒的就答应了嫁给他!
对此,张子清心头门清,富灵阿那货就是让包子给拐了去了。
富灵阿成亲这日,京城可谓万人空巷,大家都想来看看,大清朝那位没出嫁的老姑娘,究竟娶了个什么样的额驸啊!
后来有一日,额驸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她:“富灵阿,你今年多大?”
富灵阿张口就来:“十八啊。”
额驸呆住,问:“你怎么可能十八呢?我都二十八了!”
富灵阿挠了挠脑袋,烦了:“我额娘说我十八我就十八,你怎么这么个啰嗦!”
额驸去翻他们的庚帖,翻天覆地没翻着后,猛地想到,貌似他们的庚帖都窝在他们宫里头的那位额娘手里。
额驸遂问府里的人,格格多大啊?
众人异口同声,十八啊。
额驸无语问天。
等赵晟轩和富灵阿都慢慢变成老头老太太时,赵晟轩和富灵阿就住在临山县,他经常会拉着她的手来到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指着原来那个包子铺的摊位说:“傻姑娘,还记得你当时来买几个包子吗?”
富灵阿瞪他一眼:“你以为我记性不好啊?五个!每次来我都买五个,还给你一钱银子,我记性好着呢!”
赵晟轩笑呵呵道:“那傻姑娘,你进年几岁啦?”
富灵阿虎着脸瞪他:“我就是十八岁,怎么啦?”
赵晟轩拉着她的手笑的喘不过气来:“好,好,我的姑娘,你永远都是十八岁,我十八岁的傻姑娘。”
富灵阿发火了,掐着腰吼道:“滚回家做包子去!要驴肉的!”
赵晟轩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好,回家做包子去。就做驴肉的。”
富灵阿和赵晟轩说说闹闹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镇街口,镇上的年轻人见到这对老夫老妻无不羡慕感慨,如此恩爱不相离,白头共偕老,令人艳羡。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爷是筋疲力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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