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在行宫又休养了几日,四爷的身子眼看着已然痊愈,而因着生病而滞留行宫这么长时日怕是京中事物也耽搁不少,四爷想着早些回去处理事务就不愿再这行宫做多耽搁,于是这日就着人收拾行装,打算启程回京。
虽然武氏几个如今也能下地走动了,可四爷恐路上奔波劳累若是因而让她们的病情加重,那就又是一番折腾,于是就勒令她们暂且留在行宫休养,待休养个十分康健,再启程回京也不迟。
于是四爷就仅带着张子清一行轻车简从的回京。在启程前,四爷可能是想看张子清在马背上那飒爽英姿的模样,特意令人牵来了匹神骏温顺的马儿,欲和她并辔而行。奈何那张子清实在是在来的路上吃够了在马背上颠簸的苦,一见四爷这架势,哪里肯从,死活窝在舒适的马车上扒着车厢壁不下来,四爷拖了几次没拖动,只得作罢。
一路上也算风平浪静。紧赶慢赶的,总算在月底赶回了京。
京城还是老样子,巍峨壮丽的城门,人流熙攘的街道,摇着折扇去茶馆休闲消遣的达官贵人,提着笼子遛鸟的八旗子弟,还有那操着一口京腔穿街走巷的小贩,与四爷离开时一无二致,大清朝的京城依旧那么繁华热闹。繁华依旧,只是在生死关里走过一回的四爷心境已经大不相同,想着自己在生死边缘挣扎时,所想所遗憾的是不能最后看一眼这生他养他的紫禁城,如今九死一生回来,重新见到这熟悉的景致,不由百感交集。
“阿玛!阿玛回来啦!”府里几个大小萝卜头早就接到消息,一大早的就在福晋的带领下早早的候在府外,这一见他们阿玛的马车从远处拐角处刚露了头,早就望眼欲穿的萝卜头们立刻惊喜的叫了起来。弘晖大一些还算稳重,剩下的几个小的早就将劳什子的规矩抛在耳后,各个挥舞着双手拔腿就冲着马车方向而去,吓得各自的嬷嬷们慌忙在左右护着。
“快,快将各位小主子们护好了,莫让马车给刮着了。”福晋急急呼道,虽然也为四爷的归来而激动不已,可是身为福晋的责任胜过了她自己的情感,尤其是今个这样的大日子,更是不能容许有丁点的差池的。
车厢里的张子清老远就听到她那一双儿女殷殷切切高呼‘阿玛额娘’的声音,一个多月没见张子清对他们也是想念的慌,乍然听到闺女儿子的声音,心下也是一阵激动,按捺不住的就要去掀车轿帘子,不想却被旁边人一把给按了住。
“再等会,不差这会儿。”
张子清知道旁边这位一板一眼总爱照规矩办事的臭毛病,也不想在这日子里忤逆他的意徒惹是非,就暂且压住心底躁动,在得得得的马蹄声中听着儿女们越来越近的呼声。
骏马的一声嘶鸣昭示着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一干人等,终于回到了这阔别已久的府邸。四爷掀开车轿帘露面的那一刹,饶是向来习惯以宝相威严之态于人前的福晋,也忍不住的红了眼圈,话也说不出囫囵句来,只是看着四爷一个劲的落泪。
其他府上一同来相候的福晋们赶忙相劝,老四家的邻居老八的福晋郭络罗氏平日里最为敬重她四嫂,此刻见她向来人前端庄的四嫂竟激动的在人前落了泪,不由得心有戚戚焉。想起她们女人一辈子大概也就为了自己的男人而活,可他们男人却左拥右抱又何曾珍惜过她们的一腔真心?哪怕是这被传为不甚喜女色的四哥还不是如此?府里的妻妾加起来,还不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郭络罗氏给她四嫂擦着泪,脸上带着笑一个劲的说着俏皮话逗她开心,眼里的光却是冰冷的时不时的往随四爷下车的张子清身上扫。想着日后老八也是如此,也会有别的女人站在左右,郭络罗氏的心里就腾起了一阵火,恨不得能将所有觊觎老八的女人一把火烧成灰。
从下了车张子清就敏感的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余光稍微一扫,顿时悟了,原来是清朝般女权维护者郭络罗氏啊,这就难怪了,这位主绝对是恨屋及乌,对全天下所有人家的小妾都秉承将敌视进行到底的态度,而且目标明确,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大方面来说,张子清佩服这位敢于挑战男权主义权威的女战斗士,可小层面来说,你丫滴老是拿副盯死人的目光盯着她作甚?丫丫滴,这妾室横行的社会是她倡导的吗?有本事你丫去瞪老康啊!
四爷很难不察觉郭络罗氏那对着他身旁女人的不善目光,虽心中不喜,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自然不会表现分毫,不过不着痕迹的将张子清的身形挡了挡。
“儿子,儿子恭喜阿玛否极泰来。”
弘晖看着他阿玛激动的说道,几个月没见,四爷此刻瞧着这大儿子竟稳重了不少,已然有了小大人之态。看着身形拔高了一大截的儿子,他不由深感安慰。
拍拍弘晖的脑门,四爷说了些鼓励的话,弘晖连连应是。
“阿玛,您的病好了吗阿玛?”四爷和弘晖这厢的一问一答刚一结束,那厢富灵阿就赶紧问出心中早就想问的话。
四爷看着他闺女虽小脸习惯性板着可眼神却露出关切之意,不由神情一缓,点点头,刚欲出口说些温情话,谁料那厢富灵阿又给问上了。
“阿玛的病终于好了,这样真好。对了阿玛,您究竟得了什么病啊?”
富灵阿话一出口,张子清就忍不住扶额,果真是,于富灵阿来讲,她的世界向来都是直来直往的,想问什么绝对是单刀直入,所以就甭想着从她嘴里能听到什么委婉煽情的话来。
好在四爷也知他这闺女的脾性甚深,一时间哭笑不得外,只得无奈的回答:“阿玛只是感染了小恙,无甚大碍。”
富灵阿还想说些什么,那边弘昀早已迫不及待的扭糖般的跌进他阿玛的怀里,仰着小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儒慕的看着他阿玛:“阿玛阿玛,您不在府里的时候弘昀好想好想阿玛,还有哥哥和姐姐弟弟还有嫡额娘李额娘他们也很想很想阿玛,公公嬷嬷们也很想阿玛,还有小小乖也很想阿玛,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很想很想阿玛……”
“噗——”弘昀的话刚一落,路的另一处方向就笑开了。众人扭过头一看,却原来是四爷的那帮子兄弟刚下了朝回来,怕也是听说了老四今个归来,一下了朝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三五成群的过来了。
“哟,四哥,弟弟今个才晓得,敢情咱四哥还是个万人迷,人人都爱啊——失敬,失敬哟!”老十三拖长了调子阴阳怪调的扯着嗓子吆喝着,老十四天生就喜欢挑衅他四哥,于是就在旁唯恐天下不乱的嗷嗷的起哄,齐齐遭到他们四哥投来的冷脸和冷眼后,双双打了个寒颤,摸摸鼻子讪讪。
说话间,这哥几个就挨近了四爷一行人,各府上的福晋给这几位爷请过安后,四爷也跟他们这些弟兄们寒暄了几句。
老十三平日里跟四爷的感情最为要好,四爷生病的时候最为担心的就是他,当时要不是康熙勒令他回京,他就能死磕在行宫那跟他四哥同生共死。如今瞧他四哥身体康健甚至更甚从前,不由的吁口气,这厢心一放下来,他又嘴贱的忍不住挑衅他四哥。
“哎哟弘昀乖乖侄子,来,让十三叔抱抱。”老十三狗胆子肥的将弘晖从老四的怀里扯走,一把托住往上擎着让弘昀坐在他肩上,诱哄道:“弘昀侄儿,你说你阿玛是不是特招人喜欢,所以人人都想他呀?”
坐在老十三的肩膀上,弘昀好奇的左顾右看了会,听到他十三叔那不安好心的问话,再看了眼他那浑身都在冒冷气的阿玛,最后看看周围一圈等着看笑话的叔叔们,眼睛眨了两下,挂着招牌的甜甜笑:“阿玛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玛,弘昀最喜欢阿玛了,阿玛是弘昀最最喜欢的人。”
哥几个齐齐看老四,不由就纳了闷了,怎的这样一个冷着脸不解风情的冰葫芦就能生出这样能说会道的儿子呢?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