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镇南王府与邛亲王府还算是邻居,中间只隔了一条街,不过郑江与萧楚从小就彼此看不顺眼,郑江觉得萧楚从小就绷着个脸,古板冰冷,虽说官至刑部尚书已经算是朝廷重臣,却比以前更加不近人情;而萧楚则认为郑江不务正业,只知玩乐,身为邛亲王世子却没有承担应尽的责任。总之这两个人从小就不对付,一见面就充满十分别扭。
“没想到尚书大人晚上也会来秦淮放松一下,我还以为你要这辈子都呆在刑部不出来了呢。”郑江皮笑肉不笑地摇摇扇子。
“案子审完了,我自然会出来,就不像郑世子,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日日在美人怀中流连忘返。”萧楚嘴角挑出一丝冷笑说道。
萧寒看着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不禁轻笑一声,眉眼弯弯,波光潋滟。
郑江与萧楚不自觉地安静下来,片刻后,萧楚对着萧寒点点头,“你的画不错。”旋即看向一旁稍显得意的郑江,继续道“就是交友的眼光不怎么样。”
正因为有人夸奖萧寒而觉得与有幸焉的郑江闻言,笑脸一僵,凤眼瞪圆,萧寒看着好像炸毛狐狸的郑江笑容扩大了几分。
“你们这几个小辈倒是很聊得来。”旁边的徐良睿出声道“老夫到也想与这位萧寒小友聊几句。”虽然郑江与萧楚两人的身份高贵,但翰林大学士,那是连皇帝都要尊敬的大学者,引导唐国所有的儒生,掌握文柄,连御史有时都不敢轻易招惹这些清流们。所以在徐良睿面前,身为刑部尚书的萧楚到也可称为是小辈了。
萧寒转过身,恭敬一礼“不知徐大人有何指教?”
徐良睿将那幅画放在几案上,“小友的写意确实无可挑剔,老夫也没有什么可指教的,只是瞧着这落笔的骨力,干净利落,人道书画相通,如此画作没有诗作相衬,实在是件憾事。”
萧寒眼睛微微一眯,这便是考验了,看来一副画作虽能赢得名流们的另眼相待,但还是分量不足,倒也是,京都乃是有才之人汇聚之所,出众之人太多了,不过一技之长倒也没有太特别。郑江也在一旁轻声提点,不提徐良睿在文坛上的领袖地位,便是邹玮也是太学府的掌权人之一,拥有免试入选学生的权利,虽只限一人,却也能让所有生员抢破了头去。
想了想,萧寒优雅地站起身,躬身一礼“那学生就献丑了。”
徐良睿旁边的邹玮身体微微前倾,注意力集中起来。
徐良睿虽出题为难一下萧寒,却也给了少年应有的尊重,亲自将画作放在中央的书案之上,郑江微微一笑,将纸扇一合,站在书案旁,挽起袖口,
“我便帮你磨墨好了。”便算作上次为难少年的赔礼,这一回可就两不相欠了,少年对自己的态度应该就没有那么冷淡了吧,郑江想到,拿起书墨,在砚台里倒了些水,熟练地磨了起来。
萧寒自然是明白郑江的动作的含义的,既然郑江有意示好,而且态度诚恳,萧寒倒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拿起毛笔,略略提笔,一行文字缓缓浮现,
“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黄金,垂罗舞縠扬哀音。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动君心,冀君赏,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这首本出自李白的【舞曲歌辞·白纻辞】用在这里却再适合不过,燕娘舞中仿佛能燃尽一切的热烈,必定是有过轰轰烈烈的感情经历,否则不会那么感染人心,萧寒选这首词也是因为感其情真,叹其无缘而已。
旁边的众人看着画作旁的诗作,微微怔忪后,叫好声不绝于耳,语气激动地大声吟诵,而邹玮等人却是看着萧寒的字,颤抖着手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柳少师书本出于颜,这一次萧寒直接用的是颜真卿的笔法,比起柳体的遒艳,颜体更加雄健宽博,化瘦硬为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
很明显,新皇登基,正处于蓬勃发展的唐国众人,更欣赏这种昂扬雄健的笔法,而且字如其人,如此端严尊重的笔法正可体现书法之人的君子端方。
“好,好字,好诗,好画。”邹玮一共说了四个好,足可见他对萧寒的欣赏,“小友艺文双绝,此等笔法老夫闻所未闻,自叹不如。”邹玮叹息着摇摇头,“小友不及弱冠,便可开创新体,老夫已入不惑之年,却自满与前,惭愧,惭愧。”邹玮虽已是翰林院大学士,却从来不会居高自傲,这也是这些唐国清流们的可爱之处,达者为师,他们从不会因嫉妒他人的才华而打压后辈,这也是唐国的艺文发展远超于诸国的原因之一。
萧寒摇摇头,“守清文无立言,武无建功,与社稷无益,与百姓无恩,反观邹大人,以书为法,自律自矜,于太学府任教,功在千秋,哪里是我等所及。”
邹玮,徐良睿闻言不禁大笑出声,这等灵气的少年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有才是一方面,这个年龄不恃才傲物,温润谦逊,自是十分难得。
此次的春日宴前所未有的成功,燕娘固然是名震秦淮,而萧寒的名字却也开始被儒生们知晓重视,‘玉穹公子’之名自此名扬京都。觥筹杯盏间,时间飞逝,夜色渐深,萧寒与众人目送邹玮,徐良睿两位学士离开后,便也与燕娘告辞,美人的杏眼中满是不舍,那副书画已经让她亲自郑重其事地收入宝匣之中,这位萧公子虽年少,却是她难得的知音,更何况画上诗词正是一首舞辞,要知秦淮河岸新曲千金一求,但萧寒却就这么送给她,燕娘更是感激万分。
萧寒几人离开后,远远还能看到舞榭歌台前,美人殷红的身影。
“真是美人重恩”郑江感叹道“守清真应该在平康坊多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