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坐在上首,从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将年氏溜过去的眼波和胤禛的反应尽收眼底。年氏的侧影窈窕纤弱,月白色的袍子衬得素面淡雅,此时又蹙着眉毛粉泪盈盈,转向胤禛的那半边脸上含怨带嗔。
胤禛本是不耐烦的,见到这付模样竟神色一恍,顿住了脚步。周婷看得分明,交叠在一起的双手微微一紧,心口跟着泛酸,说不清是苦是是涩,觉得喉咙口堵得慌,说不出话来。
年氏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心里得意,更把脸仰起来,换了一付惊慌模样,头往周婷这面一偏,耳边坠着的蝶型坠子轻灵晃动,把她脸颊的线条衬得柔美,胤禛的目光定在她身上。
年氏低垂粉颈,两只手绞在一处,手里捏着的帕子扯得紧紧的,脸颊泛着红晕,睫毛掀动泪珠儿要落不落,一付动了春心却还拼命克制的模样,就连周婷也要为她这番做作叫一声好了。
周婷知道自己该站起来打破这场面,却就是不动不说话,心里那层苦绕着五脏六腑绕了个来回,借着拿茶盏的动作往胤禛那边看过去。胤禛的眼睛还盯在年氏身上,周婷神色一冷,屋子里一时竟没人说话,落针可闻。
苏培盛缩了脑袋,太监最擅琢磨主子心意,原来他吃准了胤禛不待见年氏,这回子却又拿不定主意了。太监虽没当过男人,却很能把握男人的心思,看见胤禛眼睛珠子都不动一下,喉头一动。
他还没说话,周婷的目光就冷冷刺在他身上,仿佛将他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似的,只一瞬就叫苏培盛手心冷汗直冒,当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进去。
还是年氏自己先撑不住了,她本来以为那拉氏会说些什么把这场面茬过去,谁知道她竟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上首,神色安闲的看着四郎盯住自己。她知道自己这付样子有多得四郎的喜欢,每每她使小性儿的时候,只要做出这些举动,四郎总会依了她的,他可不就看呆了眼了?
就算她现在身子还没长开,模样却还是在在的,她最满意的就是自己这付相貌,这具身体的母亲是个姨娘,原是下头人孝敬给她父亲的,本就生的纤细单薄眉目婉转,比她前世更胜一筹,这也是她这辈子得的唯一的好处了。
年氏咬了咬嘴角,低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又往胤禛那儿斜了一眼,就再不去瞧他,复又曲着膝盖冲周婷行礼,声儿轻轻的颤颤的,受了惊似的叫了一声:“福晋……”
周婷勾着唇角露出半个带着玩味的笑意来,从宋氏到李氏再到如今的年氏,虽生得不一样,招数却都差不多。李氏模样美艳,多是娇嗔,宋氏却同年氏一样,折腰垂颈行动绵软身段风流。
同一个款式摆在一起高下立见,年氏这一招倒比宋氏用得更精湛些,两人都是走纤弱路线的,宋氏这一套玩了十多年也不见长进。她既被胤禛禁足,周婷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她了,第二个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她到是求人过来说项,周婷见了她一面,当时还感叹纤纤弱女这一套实在不合适久用,现在她的皮肤不复光泽,显得老了许多,那付模样说不出的怪异,年氏又是走这个路子的,说不准把她跟年氏摆在一处倒能教学相长了。
“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礼了,坐罢。”周婷淡淡开口,珍珠上了拿温水调开的蜜来,周婷也不去看胤禛,拿起来一口接一口的喝尽了,抽出帕子一拭唇角:“我原说了你身子不便不必来请安的,可是下人们怠慢了你?”
周婷知道年氏是为了什么,她也有办法拒绝,现在却想瞧瞧胤禛是个什么反应,若他为了这一折腰一低首的风情就心动了,那周婷就更要为了自己打算。
她这么想的时候还拿起银勺子舀了勺银铫子煮烂的燕窝粥吃,厨房里知道她不爱吃洁粉梅花糖,只拿冰糖调了味儿,带着一点点的甜意,周婷就着那甜把喉咙口那点酸意和着燕窝粥一并咽了下去。
年氏的声音还在打颤,这时更带着些急切:“并不曾,昨儿妾的娘家嫂嫂过来,很是数落了妾一通,妾自知没有脸面到福晋跟前来,只不请罪,心实不安。”
年氏是被人从正院里一路抬回去的,多少双眼睛看见了,宅子里一通疯传,周婷那时正顾着两个女儿,也是有心叫人传出去,根本没有拦着。年氏若有心请罪早就来了,怎么会等到这个时候。
珍珠立在门边,里头的情景她看得清楚,心里焦急,时不时转头去看院门,大格格一来她先自松了口气,赶紧快步过去引她进来。
胤禛的目光收了回来,指节不住摩挲着姆指上头的玉板指,心头一动,这个年氏太过熟悉了些。他已经记不清楚上一世的年氏长得什么样子,却能记得她的许多举动,此时一看,不免起疑,难道年家女全是这付作派不成?
胤禛还没察觉出周婷的变化,苏培盛却在心里转完了念头,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开罪了周婷,他那侄子已经靠着周婷手里漏的钱财小有积蓄,翻年就想在京里置一间铺子了,帮着销玻璃厂的货,这时候可万万不能得罪了她。
“爷,可要去瞧瞧小格格?”苏培盛低着声音提醒,大格格正好进来,声音响脆的请了安:“请阿玛安,请额娘安。”
大格格不傻,身边还个戴嬷嬷指点着,对周婷为什么把她叫来也有些明白,心里也曾羞恼过,觉得周婷这不能说清道明的心思很叫人心头不畅。但却明白此时她不向着周婷听她安排,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虽说亲事定了,可她还要依靠着周婷给她作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