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就比如人人都说秘书是领导身边人,是亲信,但有人要去拿秘书亲戚利益来讨好领导,秘书也不好直截了当地找领导申冤诉苦不是?牡丹对此早有考虑,便笑道:“若真是那样,我自然不能为难他。我就另外去寻可以与宁王说得上话人,一个不行还有另一个,总有人能将这事儿办到。但这件事真相如何,该请谁帮忙,怎样着手,请表舅参谋参谋,总是可以。只要我拿捏住分寸,想来他也不会太为难。”
何志忠偏要为难她:“退一万步讲,倘若他还是不肯帮你忙,或者他当时偏巧不,事情又火烧眉毛,你又怎么办?你打算去寻谁?”
牡丹仰头微微一笑:“总不能叫我庄子就这样平白被人占了去。我自然是厚着脸皮去寻所有可能帮得上忙人,比如白夫人、比如窦夫人,再不行,我就去寻康城长公主,就算是门房不许我进门,我就外面等,总能等到她。这些,都是还有可能以温和方式解决情况下作可以做,若是这些方式都不能解决了,我便去衙门击鼓申冤”
何志忠逼得越发紧:“倘若你击鼓申冤也不能解决问题呢?无论如何这庄子你都必须让出来,你又当如何?也就是说,这庄子就是宁王想要”
牡丹吐了一口气,认真道:“我不当如何。财产意气都没有命重要。逼不过,我给他就是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有机会东山再起,总能得到我想要东西,实现我愿望,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我若是死了,就真正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图得几声叹息和几声嗤笑而已。”
“好”何志忠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笑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你就按你想法自己去做吧事不宜迟,你明日就去寻你表舅诉苦。”
牡丹没想到和老爹商量来结果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不出面,要她自己去做。可是让她去求李元……她想了半天,才脑子里搜出一个模模糊糊李元形象来,好像是个干瘦半老头儿,逢人总带三分笑,一双眼睛却锐利得紧。
若是之前倒也罢了,虽然她来这里之后不曾见过他,但叫她单独去见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他和崔夫人都防着她,就生怕她和李荇有私。她若是去李家找他,只怕崔夫人就会给她脸色看,或者又旁敲侧击地说上点儿什么,自己不舒坦,人家也不舒坦;若是半途去截人,指不定人家又会以为她曲线救国,还是不舒坦。怎么都不好,牡丹本能地打起了退堂鼓,可怜兮兮地看着岑夫人。
岑夫人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不许去找李荇”
牡丹纠结地揪着衣角坐何志忠与岑夫人房里,死活赖着不走。何志忠坐一旁喝着茶汤,看着账簿,笑眯眯地欣赏女儿纠结,简直自得其乐。
岑夫人看不下去了,道:“如今这情形,还是你陪她走一趟吧。”
何志忠这才看向牡丹,戏谑地道:“刚才还说要厚着脸皮去求旁人,怎么一到来真格就打退堂鼓了?难不成,这自家亲戚还比旁人难见难求?就算是真生了误会又如何呢?你自己站得正,你又怕什么?你现是有我们可以依赖,若是没有我们,你少不得还是要咬牙走出这一步。人若是被逼到绝处,方知脸面并没有生存重要。当然,该有气节是不能丢。”他还有句话藏心里,人家对你有偏见,你就来个避而不见,岂不是越发坐实了偏见?倘若是他,他还偏就要人家面前展现自己好一面。但想到牡丹这种情况,却也不是印象好久能改变,便也没说出来。
牡丹一听有戏唱,立刻谄媚地蹭过去抱住何志忠胳膊,讨好地道:“爹爹,好爹爹,万事开头难,这次您好歹陪我去,下一次我就自己去了。我实是和表舅不熟啊,您叫我去路上截他,他若是给我脸色瞧,我一个女儿家,也不好意思。”
何志忠怜爱地刮了刮女儿挺翘鼻子:“你呀,这一趟我自然是要陪你去。但接下来你倒是真要靠自己了。”
宁王府中,随着王妃陪葬一应器物准备工作尘埃落定之后,一直以来忙得脚不沾地李元总算是有了喘息机会。由于长期没有好好躺平休息,双腿双脚钻心地疼,站也站不得,走也走不得,嘴角也因上火起了个大泡还开了几个血裂子。整个人看上去又疲惫又狼狈,下属劝他回家去休息一夜,他却不敢走,而是走到宁王书房外,声问守外面侍者安宁:“殿下今日饮食如何?可服药了?”
安宁尚未回答,书房里传来宁王低沉有力声音:“元初,你进来。”
李元忙拂了拂衣袍,不紧不慢地垂眸走了进去,正要行礼,坐书案后宁王抬起血红眼来看了他一眼,道:“免了,你过来看看这几件东西。”
李元略微往前行了两步,站定后抬眼看去,但见宁王面前放着一只金筐宝钿珍珠金盒,里面俨然是李荇买来那颗金色珠子并一对金装红玉臂环,旁边又有一只晶莹剔透,用整块水精雕琢打磨而成枕头。三件都是不可多得宝贝,他略一沉吟,就明白宁王叫他来做什么了,却并不点破,老老实实地道:“这三件东西都是不可多得宝贝。”
宁王沉默片刻,道:“寡人打算将这几件东西一并与王妃入葬。这对金装红玉臂环乃是皇后赐,这水精枕头也是父皇去岁家宴时赐,都是她生前极爱之物。”
李元暗想,前些日子圣上方才下诏禁止厚葬,宁王年少丧妻,想厚葬王妃无可厚非,然而也用不着拿这御赐之物去随葬吧?却并不直截了当说出来,而是不停地夸秦妃如何贤淑恭让,孝顺体贴,听得宁王又微微红了眼,半晌方叹了口气道:“罢了,阿秦顾念着我,只盼我好,我又如何能做让她不高兴事情,还是让人收起来吧。你前几日和寡人说,为王妃准备千味食过奢,你也酌情减去吧,但她身边那些用惯东西就不必再留了。”
李元松了口气,几乎是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宁王扫了他一眼,但见他两颊凹了下去,双眼熬得血红,眼底全是青影,嘴角起了大泡,唇上开着血裂子,显见是累坏了。便温和地道:“你这几日辛苦了,寡人这里暂时没有其他事,你今夜便回去好生休憩一番罢。”
李元道:“殿下,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宁王疲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李元拖着疲惫不堪步子出了宁王府,正要上马,忽见一个檐子如飞地飞奔过来,接着又高又胖何志忠满脸是笑地过来:“大舅哥,晓得你辛苦,看你走路都打颤,专为你准备,上吧。”
李元眼敏锐无比地往旁边一扫,就看到了不远处牵着马,安静地看着自己牡丹。他略一沉吟,毫不客气地上了檐子,笑道:“还是妹夫懂得心疼大舅哥。怎么,带孩子出来散心?”
何志忠上了马跟他身边,笑道:“她忙得不得了,哪里有闲心出来散什么心?乃是她那个建园子遇到了烦,特意来求你。也不敢耽搁你太长时间,咱们边走边说。”
檐子离开了王府大门口,牡丹忙上前行礼问好,李元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笑道:“看着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说吧,有什么事?”
牡丹见他态度还算和蔼可亲,忙斟字酌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李元捋捋胡子,眯眼道:“我知晓了,明日傍晚听我回话。”
何志忠借机道:“大舅哥,你可晓得那蒋长扬是什么人?他帮过丹娘好几次忙,我们心里怪感激。”
李元扫了何氏父女一眼,见牡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眼睛好奇地等着自己回答,倒将心松了一松,微微一笑:“他好像与朱国公有亲戚关系。具体是怎样一个亲戚关系,旁人就不太清楚了。但想来,不会是不要紧人。”
说起这位本朝有名猛将朱国公来,只怕这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本就出身没落勋贵之家,年少从军,以十八岁年龄独斩敌首二十余,从而声名鹊起,之后是历经大大战役上百余次,每一次都充分发挥了他勇猛机智,加上拥立有功,平时为人是低调沉稳,深得圣上信任敬重。若是蒋长扬是他要紧亲戚,那么敢于与清华等人作对,也就说得通了。
何志忠便也不再多问,寻了些轻松话题来说,待出了安邑坊后,便吩咐舆夫好生伺候李元归家,自带了牡丹往东市四郎香料铺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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