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夫人眼看着牡丹房里乱成一团,岑夫人带去婆子丫鬟大包小裹地提着,一些方便携带箱笼已经被人搬到了院子里,牡丹也被人拥着梳头洗脸,换上华服,插上簪钗,俨然是要盛装出行样子,不由急了:“亲家!这是做什么?”
岑夫人沉着脸道:“做什么?夫人还不明白么?我们何家人还没死绝,断然没有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虐致死,却不管不顾道理,我这便将人领回家去了。稍后我家自然会与你家慢慢分说,把该办都办了,从此男女嫁娶各不相干。”
戚夫人心里头“咯噔”一下,忙上前拦住岑夫人:“亲家!刚才不还好好么?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这里头必然有误会,有话好好说,别冲动!这可不是小事,是孩子们一生一世大事,意气不得!”
岑夫人已经存了和离念头,自然不会再如同先前那般与她好言好语,费心周旋,只冷笑道:“有什么误会?是说刘畅这三年不曾打骂过丹娘,始终恩爱敬重,不曾与清华郡主狼狈为奸,当众羞辱丹娘?还是说你们家对丹娘心力,从不曾冷言冷语,苛刻相待?还是说你这个婆婆对她慈爱有加,体贴宽厚?
一路行来,我只看到你家奴仆不把丹娘当主人,当面懒惰怠慢,背里诅咒鄙薄,这都什么时辰了?晚饭不得吃,早饭也不得吃,人病着,大夫也不见半个。我只见过那没有见识,刻薄市井人家才会这么折磨儿媳。小妇人不过商人之妇,读过书没有夫人这个诰命夫人读多,懂道理也没夫人懂多,夫人倒是和小妇人释释疑,这中间误会哪里?”
连亲家都不叫了。若是细说起来,这错可都全自家身上,还钱还是小事,要是把那丑事捅出去怎么办?戚夫人急得满头细汗,只是干笑:“真有误会,我们慢慢分说如何?”见岑夫人只是不理,便转头看向薛氏:“好孩子,你倒是劝劝你婆婆,自古以来,都是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劝和不劝离,谁年轻时不会犯错?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保证子舒他以后再不会了!”
薛氏才看过自家婆婆臭脸,哪里敢做这出头鸟,只是苦笑不语,把眼看着牡丹。
戚夫人把目光投向牡丹,但见牡丹端坐镜前,正从玉盒里挑了绯红色口脂出来,细细抹唇上,神色专注无比,外界纷争喧嚣仿佛全然与她无关。
戚夫人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先前岑夫人已然被自己说动,眼看着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和她说上一会儿话后就突然改了主意,这不是她搞鬼是什么?莫非是借机抬高身价,要出了那口恶气?一想到此,不由大步冲到牡丹身边威严地提高声音道:“丹娘!”
牡丹被她唬了一跳,手指一颤,将口脂抹出了界,不满地拿起细白绢帕擦了擦,回头望着戚夫人道:“夫人有何见教?”
连母亲都不喊了?好你个何牡丹,往日里老实温顺可怜样儿都是装出来,原来也是这般刁钻可恶,古怪讨嫌!戚夫人指了指牡丹,心中怒火噌噌直往上蹿,咬着牙咯嘣了一歇,暗想道,这会儿说点软话算得什么?过后才好拾你!
于是硬生生地将手指回去,换了笑脸道:“丹娘,这是怎么回事?先前还好好,怎么突然就说出这样吓人话来?你还不劝劝你母亲?牙齿还会咬着舌头呢,小两口过日子,哪里会没有个磕磕碰碰?你可别为了一时意气,误了终身呀!子舒他有什么不对地方,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咱们还好好过日子,好么?”
牡丹来这里半年多,没事儿时候就是琢磨戚夫人和刘畅、刘承彩一家三口脾气性格,怎会不知戚夫人表里不一,笑里刀,坑蒙拐骗行,翻脸不认人风格?当下哂笑道:“多谢夫人好意。牡丹蒲柳之姿,配不上贵府公子,亦不愿做那拆散有情人,讨人厌憎之人,我今日主动求去,他日公子与郡主大婚之日,说起我来,也会念我好,说我积德行善呢。”
戚夫人犹自不肯相信牡丹是真求离,只当她是苦熬身价,不由不耐地板了脸道:“丹娘,我承认之前我对你多有疏忽,照顾不周,子舒他也有不对地方,让你受了委屈。趁着你家里人,你只管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消气,我们量做到就是了。莫要提那和离回家话,那话说多了,一旦成真可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自认自己已经是低头伏小,把能说好话都说了,可那语气和神情,却是又倨傲又轻蔑,犹如施舍一般,暗里还加了威胁。
牡丹不由得笑了,这母子二人果然不愧是母子,就是过分自信了。他们凭什么这样肯定,自己只是生气拿卡他们?而不是真求去?是因为刘家权势门第?还是因为刘畅年少英俊?还是因为何牡丹痴情软弱善良?
戚夫人觉得牡丹脸上笑容非常刺眼,她是第一次从牡丹脸上看到这种神情。心回电转间,她陡然冷笑起来,喝道:“且慢!都别忙着搬东西,可从没听说过娘家人突然就跑到婆家来搬东西!这叫明火执仗,知道么?谁要再敢乱动这房里东西,拿了去见官!”
何家人都停下手,回脸去看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