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太不是不想去甄家讨个公道,可是时移世易,薛家还要指望甄老爷庇护成日惹是生非的薛蟠,拿什么底气去质问总是笑意淡淡的甄太太?何况婚事作罢,未尝不是甄老爷也瞧不上如今的薛家了,他们又何必自取其辱。
过往前尘不提也罢,这回上京,自家本就是走投无路,想要回京里靠着亲戚们扶植,日后也好重整家业。结果呢?
太太不过是稍微在给两位舅舅的信里流露出想要在王家为自己谋取一门婚事的意思,还没明公正道的说要自己跟表哥亲上做亲呢,两位舅母就变了脸色,只说要派人帮着他们孤儿寡母的收拾房舍添置下人并各样物品,竟是不打算让他们三口住到王家了。
想必是怕表哥表妹闹出点子风流韵事了。也不想想,那个叫王仁的表哥镇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要不是薛家落难,她哪只眼睛看得上?这会子竟要被人寒碜嫌弃成这样。
闹来闹去,太太又不知道背着人落了多少泪,嫁到荣国府的姨妈倒是愿意接了他们去住,可是四皇子又横插一杠子,开口要纳了她。
不,也算不得四皇子开口纳她,消息还是二舅母传来的,焉知不是她们舍不得自家的女孩,要拿她填补?
毕竟就算四皇子前程远大,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侍妾,未来终身还不知道怎样呢,若是熬不到日后大富贵的日子就没了,谁还记得有过这么个人儿呢?
说到底,还是要争,不能青云直上,便是死路一条。
只是进四皇子府虽说少不得多带些财物傍身,这些自幼积攒下的,遍请江南名匠打造的红漆嫁妆,她却是再用不上了,这辈子也算是跟大红绝了缘,纵是全毁了又有什么可惜。
薛宝钗的目光在堆满舱室的黄花梨木箱奁上梭巡片刻,心中时而豪情壮志,咬牙誓一定要在四皇子府里站稳脚跟借来东风扶摇直上,时而酸楚迷茫,深觉天道不公,侍妾的分位也未免太过委屈,埋没了自己的才貌性情。
王二太太倒是也曾留过活话儿,说薛家不愿意就罢了。薛宝钗也曾犹豫过,只是这份退缩之意一旦遇上被林家欺凌的往事就迅化为了尘埃。
她有那许多的怨、那许多的恨,既然薛家斗不过林家,这些姻亲也无一家愿意施以援手,那么四皇子呢?日后的新帝呢?难道还奈何不得一个小小的林家?一个小小的嗣子?
薛宝钗眸光渐沉。林家给予他们薛家的屈辱,日后定要十倍百倍的奉还才是。
至于不能在四皇子跟前得宠的可能性,薛宝钗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以她的品貌,自信江南是再寻不出第二个来的,就是进了皇子府,与一干高门贵女相争,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不如人之处。
再一次用不久后的将来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吐气扬眉稳住了心神,薛宝钗面上那层病态的红晕终于渐渐消退,一直有心去拿静心丸药来的莺儿暗地里终于松了口气,为薛宝钗奉上了炉上温的上品毛尖。
“姑娘自己在舱里也怪闷的,何不去太太跟前说说话,太太方才还派胡妈妈来问姑娘午饭用的香不香呢。”莺儿生的有些孩气,这会儿长长一句话说出来,尤其显得稚嫩。
薛宝钗不是不知道之前薛太太派人过来探望她一事,只是那时她心中又泛起了嘀咕,忐忑难安,如何会理会,这会子相通了,自然也该去尽孝。
当即一点头,又深深看了莺儿这个会陪自己进皇子府的贴身大丫头一眼,薛宝钗才姿态端庄的起身,满脑子想的却是如何把莺儿彻彻底底的捏在手心里。
只是不晓得,如果薛宝钗有朝一日得知四皇子甘愿以侧妃位迎林家女儿过门而不得,又该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