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林崖心底百般瞧不上吃相难看的荣国府贾家,面上却不露分毫。那毕竟是先太太的娘家,不是他这个过继嗣子可以随意臧否的。
因此等大管家何启话音一落,林崖唇边的笑意反倒更深了一分:“咱们阖家都随老爷在任上,我们兄妹几个还不曾到过舅家,太太常引为憾事。如今能与琏二表哥一见,想必太太泉下有知,也当宽慰。”
这也是试探的意思。
林崖是因为前世通读过红楼,晓得贾氏一族最后的下场十分不堪,这位琏二爷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才在心底升起几分藐视。但现在贾家还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琏二爷也并未作出什么不堪之事,说不定还是个翩翩少年郎,他要是一味以书中结局看人,说不定就要阴沟翻船。
以林如海对贾夫人的敬重,贾家不来人则矣,既然来了,是必要何启这个一等一有体面的大管事亲自安排的。
何启跟在林如海身边二十多年,那双眼看人不可谓不利,若能从何启这里套问出一二,这琏二爷的成色也就能够心中有数了。
何启的回话果然极有意思。
论理,先太太嫡亲的娘家侄儿,大姑娘的嫡亲表哥,何启作为有脸面的大管事,怎么也该赞上一二。
喜爱读书上进的,就夸文采斐然,日后蟾宫折桂可期;偏好棍棒拳脚的,则赞武艺不凡,颇有乃祖遗风。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只会附庸风雅、吟诗作对,甚至登台串角儿的,这等积年老人也能寻出些诸如潇洒不羁文士风流之类的鬼话。
可何启就一句话:“要不怎么说血亲血亲。琏二爷果然是太太嫡亲的侄儿,咋一看,轮廓真有些像。”
说完,他老人家还真感慨上了。
夸个已经娶妻生女的男人,倒说起了长相,这不是摆明说贾琏除了那张招蜂引蝶的桃花面还有点可取之处,就是个酒囊饭袋?
林崖屈指弹了弹怀里的小手炉,也妆模作样的叹了几声,又听何启絮絮说起大姑娘如何挂念长兄,据说已经跟奶娘学着打了三根络子,老爷和二爷都爱得不行,二爷又如何刻苦读书等语。
不多时,便回到了林宅,早有伶俐的下人一溜儿开了侧门,迎林崖等人入府。
不说下人如何复命,林崖急忙回院子里换了一身见客的大衣裳,就由林如海的小厮领着,到外书房去与二表兄贾琏正式见礼。
林崖到时,林如海已经与贾琏分宾主坐下,林崇则侍立在林如海身侧。一见多日未归的长兄,即便还有严父在旁,仍旧有一分孩童的天真顽皮冒了头,冲林崖皱了皱鼻子,作出副怪模样。
林崖看了,晓得这臭小子仍旧记恨自己不带他一起出府,也不理他,只管朗声拜见林如海,又与贾琏厮见。
一举一动犹如行云流水,神态易容自矜而毫无扭捏作态之感,瞧着竟比平日更清贵了十分。
便是贾琏这等生在京城善之地、钟鸣鼎食之家,见惯了富贵荣华的大家公子,也不由在心底为林崖叫了一声好。
要知道,玉佩簪这等俗物林家五世列侯不说堆山填海,总也不会亏待了承嗣子,外貌更是源自祖宗爹娘,只有这一身的气派,远非一朝一夕促就。
自从老太太得着姑父姑妈背着她过继了两个半大小子到膝下的消息生了好大一场气起,贾琏不是没有琢磨过这两兄弟。
若说旁支远亲,他在京里见得真不算少,一个个脊梁骨都断了,臊眉耷眼的,还不如个管事有气派,真没有几个能入他眼的。
小家小户出来的孩子,连他都看不上,又如何入得了二品大员、朝廷重臣的法眼?
等他到了扬州,见过九岁稚龄就出口成章的林崇,这疑惑就去了四分,今日再见林崖,剩下的六分也荡然无存。
这等举止气势,倘若不说,谁能想到这竟不是林姑父嫡亲的长子,而是出了五服的远枝过继而来?
恐怕老太太、太太的算盘这回都要落了空,她们觉着是抬举,那是没见过这林崖的气度,哪里是家里那几个配得上的。怪道他奉上老太太亲笔写就的书信后,林姑父连个回信儿都没有。
贾琏心思电转,不过一瞬就拿定了章程,当即收了轻视,认认真真亲亲热热的唤了声崖表弟。
他在打量林崖,林崖又何尝不是隐蔽的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
不得不说,贾家子孙果然都是好模样,生在现代少不得当个偶像派明星,可惜生不逢时。
至于别的……
林崖一边含笑与贾琏寒暄,说些扬州城外见闻,一边不动声色的品度其为人,又暗暗与书中隐约提及的日子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