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煦煦春风吹得百草茂盛,新一届春闱的三甲榜单也从京城发往各地州府,沈家早就和布政司打过招呼了,还没有第二天正是公布,就有一份誊抄好的名单送进伯府里来。惟佑惟俊四只眼睛从头到尾找了三遍,对着长辈们期待的目光摇了摇头。
一张榜单看了那么久,本来希望也是越来越渺茫的,看见两个孙子摇头了,折起了单子,丁氏叹气道:“伊儿的福分还没有到,哎,至少又要等三年了,也不知道伊儿何年何月才能熬出头,女婿一个举人的功名,也……不好看呀。大郎,总要想个法子帮衬帮衬。”
沈葳也是有点失望,但是身为男子,总是沉稳些,温言道:“想想三弟,握笔就请的就是举人,其后国子监博士轮番教导着,浙江第一书院待着,就这样还是而立之年才中的进士。景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之前也少有名师指导,第一回下场,就是摸摸深浅,年轻人,就该磨砺磨砺,将来入了仕途,才知道该怎么走。至于帮衬这种事情,总要他先中了进士,有个好名次,才有下手使力气的地方。”
赵氏亦是劝慰道:“虽然去年不巧,何老亲家被调出京城去了,景年写的几篇策论,还是请托了翰林院里的两位侍讲评论过的,都说学问已在中与不中之间了,景年中进士的资质已经到了,可能这次运气不好,或许文笔不投主考官的胃口,落下来也是有的。再沉淀三年,下一届许能考个上等的名次呢。”这里的何老亲家是沈节的岳父,去年年头还在大理寺任职的,年中的时候,改任了福建右参政,因和思伊夫家同姓,提起沈节的岳家,就加了个老字以示区别。
丁氏明显看了眼惟佑思伽兄妹俩才道:“我们这样的家里挑亲家,出身门第权势富贵,尽要选个四角俱全的,将来他们同辈之间走动起来,才能长长久久的有体面。我也是明事理的,伊儿出阁那会儿,家里就是面儿囊光鲜些罢了,里头的家私都快掏干净了。伊儿的亲事,也只能顾个一处了。可是,如今,没几年呢,家里就立起来了,伊儿就越发委屈了。”
现在沈家是伯爵了,往来之间都是官宦阶级。何家呢,家族没有任何底蕴,何老爷还是个不入流的驿将,驿将在平民眼里好像是个官,在官仕阶级的眼里就是个衙役,夫家给思伊带来的最高身份还是举人娘子。亲戚之间来往,加上那些弯来弯去的转折亲,讲究的就是夫家的脸面,你公公是侯爷,我公公是衙役,你丈夫四五六品,我丈夫还是个举人,将来最好的状态还是从七品开始熬,真是考验心理价值的时候。正常情况,一个家族晚辈姻缘势头都是从上微微往下移,可惜沈家掉了个儿,差距本就拉开了,这届何景年又没有中,差距只会越拉越大。其实若前年沈家被那些肖小一锅端了,便是昭雪了,思伊也是无娘家倚靠之人,境遇更差,如今沈家出头,思伊还是要面临另一种窘迫,这窘迫更多来自于内心的压力。丁氏这位大家长,天生的同情弱者,哪个儿低了就去操哪个的心,希望孙子孙女的生活线都在一个水平上,可是指头都还有长短呢,何况是人的命运。
思伽及时的接到了祖母投来的眼光和话里的深意,看了大哥沈惟佑一眼,好吧,他依然很淡定,或许对男子来说,在家世出身同一条件下的,哪个女人是没有区别的,嫡妻只要给予足够的信任和尊重便尽到了丈夫的责任了,反正一生也不是对着一个女人。而自己呢,也该接受这套理论了,先婚后恋,在同等基础下,培养出感情的几率还是比较高的,虽然,自己的风险比较大,一辈子只能对着一张脸。
大梁每届春闱,取仕在一百五十左右,中进士的平均年龄在三十四十之间,先成家后立业又是古训,所以单身的进士比例是极少的。不过,总有人想先一展抱负,把自己熬成了剩男,榜下捉婿也是很流行的,每届之后都要引领坊间话题。本届殿试,难得一甲三人中刚刚有个二十出头的,文章也不用再排名次了,直接敲定探花。考科举的,户籍都是查了又查,知道是个未婚配的,琼林宴上,皇上便捉了探花郎为驸马,大公主封为怀阳公主,择日选公主府址。
沈家也如愿和永嘉侯府陆家结亲,请媒婆,过六礼。忠毅伯府邸,沈家是入住才一年,不过这宅子落成是快十五年了,为了迎接新奶奶,也要装修一下。而惟佑的院子更是重点,几间正房都是重新粉刷,新房配新家具嘛,后头的倒南房也新搭了两间,预备给新奶奶的陪房。而沈家的晚辈及仆妇们也被普及了一遍陆家的家史和陆二姑娘的身世。
“大嫂是要明年过门?也好,在家里多留几天,我们家在贵阳呢,大嫂来了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娘家人呢。只要我能看见嫂子过门就好了。”思伽来赵氏屋里做针线,一边缝着袖子,一边和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虽然给了含巧过来,女红思伽还是要学的,不用过分专研技艺,但是一般的针线活,中衣,鞋子,帽子,帕子及荷包,扇袋子等等,还是要学会做的,这是起码的为妇之德。女人可以不识字,但绝对要会拿针线。思伽现在缝的就是沈葳的中衣,女儿给爹做贴身衣物,是孝顺的表现,是很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