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葳看了丁氏一眼,手捏着桌几的一角,嘴边的咬肌都凸显出来:“父亲实在是受了安6侯的牵累。我今日出狱的时候遇到刑部陶大人。安6侯府已在十日前被搜府了,从府里搜出一尊天然琥珀佛手冻来。这件奇珍,没有上内库的档,连皇上都不知道,只皇太后看过仁宗爷赏玩过一回。定王就藩,仁宗爷私下里贴补了很多好东西,其中就有那尊琥珀。那件奇珍价值连城,独一无二,伪造都不能,安6侯府助逆的罪名是躲不掉了,当晚安6侯府上下就被押往大理寺。皇上没有查到我们府与定王府往来,但是,我们和安6侯府是姻亲,父亲又是接了安6侯的求助才离开开平城,怕是难脱了干系了。”
尹氏愤恨的骂道:“窦德这个老小子已经是侯爷了,还想封公封王不成,这些年在御前不复太宗爷的盛宠,就生出了不臣之心!”
丁氏再也忍不住,拿了帕子拭泪问:“可探到了皇上要怎么处置我们侯府,还有……你大姐和一对外甥可怎么办?”丁氏的大女儿沈芯嫁入窦家十四年,育有一子一女。
“朝廷还在议罪。”沈葳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其实在场的人都清楚,安了“助逆”的罪名,男丁一般都是处决,女眷嘛,是流放还是处死,还有个商议。至于武安侯府,侯府的三位爷都被放回来了,可见是没有查到和定王勾结的直接罪证。安6侯府却实实在在定了罪,武定侯在战场关键时刻掉链子,是真的看重联姻之谊,同袍之情,还是暗中通过安6侯接受了定王的示好,端看皇上的圣意如何。
伽姐儿在心里真是吐了一口血,她很笃定,这家人没有参合谋反这档事。完全是安6侯坑了武安侯。侯爷交友不慎呀,在战场上放下自己的驻地给人救火,算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了,够义气!结果,那朋友是反手再补一刀呀!看几位叔叔婶婶的表情,也是踩了粑粑一样的难看。看几个小辈,佑哥儿是完全听明白了,捏着小拳头,整张脸气得绯红。伊姐儿九岁,仟姐儿早熟,也是都听明白的样子。侬姐儿和俊哥儿应该是不懂,可是谁会管你懂不懂呢,古代贵族的生活是由家族的命运决定的,生下来就享受了别人没有的锦衣玉食,金银奴婢,也要承担家族投资行动失败带来的恶果。
“圣驾被困一月,具体怎么回事?又是怎么解围的?”尹氏活了七十几岁,心思老练,没有接到任何降罪的旨意,还有希望,“两军对阵,就是有通敌之人,皇上为了稳住军心,也只能暗中调查。侯爷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6侯调虎离山,事后该有所警觉,全力救驾,挽回圣心,向皇上表忠心才是。”
八尺男儿,差点滚下泪来,那绝对是一场恶战,不堪回,多少大好男儿,横尸疆场!
沈葳定定的看着厅中七层莲花台鎏金铜熏炉冒出的烟气,努力稳定了情绪,道:“武骧卫,腾骧卫的编制是九千人,加上只有三千精甲重骑的神枢营,皇上身边只有两万大军,当时被八万北辽精兵围困,战况是何等惨烈。无法从两翼突破后,武骧卫,腾骧卫只能折中护卫皇上退守兴和城,入城时都不到一万两千人,三千骑兵殿后,拖延北辽的兵马,大梁最强悍的铁骑,死伤殆尽,竟没有一骑入城!…………三王子四王子为了争军功,有了龌龊,北辽似是以为皇上是瓮中之鳖,对兴和城围而不攻,只是把守四门要道,让各方京卫军来救驾,他们以逸待劳,好蚕食我军的主力。城中缺食少药,每天都有伤亡。派出几波人马来试探都被北辽军屠尽了,中军无主将,堪当大任的英国公正和北璇王对垒,□乏术,一时无人敢担当救驾的重任。”
尹氏一时感慨,“救驾之功虽加官进爵,万世留名,若事不成,把北辽军逼急了,反手擒了皇上,届时皇上不管被杀被掳,挂帅的人都难逃千古的骂名。真是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京卫军中,怕也是人心不齐吧。”
“父亲也是怀疑京卫军中有奸细,自认没有救驾的谋略,推荐了执掌西北军的延云伯韩老将军当帅,并自请归于其军中。延云伯的长子韩令宗也被困兴和城,是腾骧卫的同知。延云伯世代镇守西北,不善领禁卫军,老将军先斩后奏,从西北调了三万精兵。一番筹划,老将军和两个儿子还有……还有和老将军长子的一个妾室分兵四路,一齐夺城接驾,那场战只求快攻,不计损失,都是西北军当的前锋。老将军大公无私,是拼光了家底,前后六万西北军,不到两个时辰,死伤七八,也把三王子四王子的兵马都乱了部署,两子当场阵亡,老将军和……那位妾室之后都重伤不治!武骧卫,腾骧卫也不到七千人了,我们是踏着满地的尸骨护卫皇上出城的所幸。北疆之定,本来可以打得漂亮,现在因为*,实在是惨胜啊!”
沈家众人一阵唏嘘,侯爷也算有个举荐之功以补其过。武定侯府中人的性命,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了。延云伯府,说来和府上还有点交情。伯爷夫人郑氏和丁氏算是两姨表姐妹,只是郑氏出京二十几年,和丁氏少了来往。看来皇上清完帐后论功行赏,延云伯韩家要从外路的末等爵变身了。韩家的晋级之路是用韩家几十年积累和无数条人命换来的,眼红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