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第二次听到她声音，依然是仿佛雪水中浸泡过音色，虽然没有情绪起伏却毫无干巴巴感觉。别人是可以面容上伪装出虚假表情，可是她似乎连声音都可以不动声色。

苏妲己推门而入，一股熟悉香草味扑面而来，她隐隐觉得是一种花香，可又说不出具体名字。她反手合上门，笑盈盈看着面前长身玉立人，这样人即使身处青楼之中，却依然没有沾染一丝风尘之气。

可是感觉还是有些不同，那日离宫中看见她，她好像是脱离尘世一道遥远风景，即使看见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可是今天这位于凤栖楼一隅房室中见到她，不知是不是因为脱离了皇宫压抑束缚，她表情已不似那样紧绷，反而带上了一种顾盼流连韵味。

褒姒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毫无遮拦眼神直视着，她自然看得出苏妲己眼神中有些探究意味，以为她依旧想着树林中说过话。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刚刚还平静目光也突然变得如刀锋般锐利。

站旁边玉儿蓦地一惊，她从没见过小主旁人面前情绪会如此大起大伏，宫中羡慕嫉妒小主妃子宫女大有人，背后使小手段也屡见不鲜。可小主一直都不惊不怒，见招拆招，让她们自食恶果。

空气陡然间凝固，一间普普通通小屋束缚住了两个艳绝无双美人。一个睥睨天下，不怒自威，一个衣带款款，云鬓花颜，有她二人地方，三千粉黛都失去了颜色。

苏妲己承受着她毫无来由尖刻目光，不怒反笑，想她那日费力气也驳不到面前之人一个眼神。今日却不知怎么回事，先是主动来找她，这会儿又是一言不发怒目而视，这便是西宫娘娘威慑么。

“娘娘一直看着奴婢，真是让奴婢好生惶恐，不知娘娘有何要事吩咐？”再没有见过一人可以把话说成这副慵懒模样，从她口中说出话好像是一条光滑柔软绸缎铺展开来，没有一丝瑕疵，也找不到断裂痕迹，绵长而妩媚。

她眉眼都好似会说话一般，光只是随意站那里就仿佛能勾天下人魂儿。虽然口中说着惶恐话，可眼睛却一刻没离开过面前人，说一套做一套恐怕是非她莫属了。

褒姒凤眼微眯，那狠厉目光一闪即逝，她不温不冷说道：“苏姑娘既然有望进宫，就不必对本宫用尊称，以后姐妹相称即可，本宫也不想他人知道身份。”

苏妲己目光上下扫视了她几遍，忽开口：“不行，这姐妹相称着实不妥。”

这回不仅玉儿目瞪口呆，连褒姒都微微一愣，想她苏妲己当下不过一个青楼戏子，当今周天子西宫娘娘愿意与她姐妹相称却还不如她意，莫非这狐狸初初见面就想爬到她头上来？

该说这狐狸实是自视过高呢，还是真真不懂人间规矩？

“怎么，和本宫姐妹相称辱没了你身份不成？”褒姒嘴角浮现出一丝勉强可以称之为笑容淡纹，她倒是极有兴趣听听这狐狸接下来会说点什么“好话”。

苏妲己毫不吝啬荡起了笑意，一双桃花眼笑轻弯了起来，仿佛风霜都可以为她笑靥融化。

“奴婢自然不敢对娘娘不敬。”旁人若是恭恭敬敬说出这番话到还有几丝信服力，可她连说带笑，就算是真话估摸着也无人会信。苏妲己忽然端正了面容，字正腔圆说道：“奴婢自是应该称娘娘为姐姐，可奴婢上看下看都觉得娘娘是风华貌美，这岂不是把娘娘叫老了？不如娘娘唤奴婢妲己，妲己也唤娘娘小名如何？”

说完也不顾旁人如何反应，自顾自低语道：“姒儿，姒儿好不好？”

玉儿已经被这狐狸胆大包天言辞惊无法言语，想她陪伴小主多少年，依旧恭恭敬敬。这狐狸不过第二次见小主，居然就敢直呼其名，她偷偷看了褒姒一眼，却并没有她脸上看出任何情绪。

褒姒本对这宫中地位尊卑并不怎么意，自称本宫也只是宫中习以为常罢了。这从没有听过称呼自苏妲己口中而出，竟有种别样鲜感。

但是从来没有人可以和她如此亲近，哪怕和父王相处都是一板一眼礼数周到，不用提才见过区区几面陌生人了。看这苏妲己态度，倒是已经下定决心化敌为友了？

苏妲己想要她做靠山，初进宫便可站稳脚跟，而她也正需要一枚这样旗子，才能完成她珍珑局不败棋局，何乐而不为？

褒姒居高临下看着她，而她也眉目含笑回望着她，似乎已经笃定她不会拒绝。

“他人前不可如此放肆。”此话一出，屋内两人脸色各异。玉儿仍旧一脸震惊，目光两人之间不断游移，而苏妲己却是一脸心满意足微笑，他人前不可，那就是说私下里想怎么叫都可以了。

那种胜券握笑容倒映褒姒眼底，莫名像是一根刺，好像是她已经先输一招。若是初初交锋就落了下风，以后还怎么想自如掌控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