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继续往北前进着,“辘辘”声并无没有打断阿芙的思绪,她依旧能想起前日发生的事情来。
那日刘氏欲纵火被聚音叫来的吕知县当场被抓,一开始她手脚无措,后来吕知县审问她纵火动机的时候,她反而镇定下来,对着在场的众人说起她以前嫁入汪家的苦楚来。“我十七岁嫁入汪家,是邻村兰婆做的媒,我自问我做到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但是婆母仍对我不满意,我虽说家境不富裕,但我家也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又排行最小,难免娇生惯养些,好多农活自然都不会干。于是她整天唠叨着说要叫守辉休了我,我开始生了个女儿,她又责备我说尽会给他们汪家添赔钱货!”说到这里,刘氏顿了顿,眼神转为愤恨,语气也不善起来,“直到高氏入了门,婆母对我愈加不满,每天跳水砍柴的重活都交给我去干,她尽每天带着高氏到周边寺庙去求神拜佛,她也从不会心疼我……而且,高氏入门三年一无所出,婆母也从未责怪,反而叫高氏好生休养,而我生的女儿和儿子却从未得她半点疼惜,烈日炎炎,寒冬凛凛,都是我带着孩子到田地里去干活,有些时候,我们回来吃的还是些剩饭剩菜,在外面淋了一身雨还得自己回来生火烧水--而高氏,她又做过什么?凭什么婆母对她那么好,对我却刻薄至此?如此偏颇,我受不了,于是在我生了三女儿后跟婆母提出分家。”
在场的众人也没有想到平时嚣张跋扈的刘氏也有这般过去,眼里均流露出同情之色。
“其实我不是真的要分的,我只是想看看,婆母是否会挽留一下我,哪怕一下,这也足以证明,她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儿媳的。可是,她一口答应,让我反悔的余地也没有,甚至只分给我们田产,其它的什么也不许带走,就这样,我赌气说即使她死了我也不会回来流半滴眼泪,烧半张冥钱!”
竹儿也没有想到平时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奶奶,原来对伯母是这样苛刻,心里同情之余又有些气愤,“即便奶奶对你如此,即便属于我爹的田产没有给你,你也不该恨到要纵火烧死我们。”
刘氏闻言,抬起头看着眉眼似极了高氏的竹儿,大笑出声,“没错,是不至于,那丁点儿田产,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你爹娘死了,我对你娘的怨恨自然要转移到你的身上,我烧了棉花田,嫁祸到你们身上,租户自然会来找你们索赔,本来生活窘迫的你们自然要来求我,我也想看看当年这般对我的她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对我低声下气,温言细语!”说到这里,刘氏突然一指旁边站着的阿芙等人,“而我真正要烧的是你们!你们多管闲事,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偏居我婆母家中,怕也是心怀不轨之人,烧死你们,岂不一了百了?”
这回轮到芷颜气愤了,“你还真是不知好歹,我家小姐这么帮你,你还说我们心怀不轨,你以为我们能贪图什么?就连我这个做侍女的头上簪着的一支最普通的簪子也够买下你们这县太爷的府邸!”
阿芙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然后走过去,扶起还坐于地上的刘氏,“汪夫人,看吧,这些年的委屈说了出来是不是心里好受点了?你今日之举,无非就是心里放不下当年老太太对你和竹儿她娘亲的不公平,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还苦苦执着于当年的不公又是何苦呢?我们可以理解你这么多年来的苦楚,你一直以来所做的,老太太都看不到你的好,是出于嫉妒,而你排斥我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外人,是出自你对她的关心。”
沐洵则站于一旁,目光始终追随这眼前的少女。
那少女语气娓娓,声音温软,嘴边笑意如那掠水的湖波,眼底温柔似那欲曙的黎明。
她比往昔更成熟。
生命中的相遇有些时候很奇怪,有些人相遇相识却不相交心,有些人明明擦肩而过却又在自己心中留下浅浅映痕,如春日里春风拂过自己的袍角,如夏日里的树木影绰之间投下的光影,如雨日里晚间雨打过的芭蕉,即使一瞬间,却也被谨记着。
“老太太都一把年纪了,做后辈的何苦再和她计较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啊,总得要学会往前看。”阿芙挥手示意松了汪守辉等人的绑,继续说道:“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要争来争去?老太太一把年纪,总要有人在身前服侍,纵使她以前都你有多苛刻,多刻薄,何不想想她对你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