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报复本明华容意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明独秀昨日借故晚走时必定已悄悄差人去白家求助,而她此去定然也不会全然只是为了报复自己,除此之外,她肯定也想法设法,想借白家之力改变自己处境。毕竟,如果她当真被送入庵堂,那她王妃梦也就到头了。无论她样貌如何美,性情如何合瑾王胃口,谋虑深远瑾王也断然不会娶一个被家族惩罚过女子为正妻。
不过,明独秀会如何动作呢,会否借今日宴会做点什么?虽然明守靖已同她撕破了脸面,她明家几乎已没有立足之地,但只要白家肯出手,她依旧可以翻身。只是不知,她会怎么做……
明华容正自沉吟间,缺少发簪挽束青丝渐渐散脱开来,终垂到了她肩上,扫得脸颊微微作痒。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拂,却一时忘了自己正坐房梁上,没有手臂支撑,重心顿时偏移,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
——糟糕!没折白家手上,居然要被活活摔死吗?这死法未免也太蠢——
一念未已,她忽然觉得身体一轻,随即周身被熟悉温暖气息紧紧围住,耳畔热气一扑,有人未语先叹:“唉,真是笨蛋,坐房梁上还敢走神!”
听到这去而复返熟悉声音,明华容意识还未反应过来,手臂已本能地环住了对方肩膀。感觉到掌下宽厚温暖身体,她没由来地心中一定,然后侧头看向对方已经除去盔甲面孔,果然是数日前才见过姬祟云。
但此刻他俊美无俦脸上既无初见时嘻笑,亦无山庙中不知由来薄怒,唯有无法掩饰关怀:“你没事吧?”
一眼看进那双盛满了关切,有如阳光般灿烂耀眼琥珀色双眼,明华容一时竟忘了回答。
见她没有作声,姬祟云还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连忙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认她没受外伤,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伤到就好,见你爬那么高,我还以为你手脚有多灵活。早知道你这么笨,我就把你塞稻草堆里了。”
因为是往后仰着坠下去缘故,她被接到后整个人几乎是蜷姬祟云怀中,对方有力臂膀紧紧环过她背部和双腿,将她完全揽怀内。兼她脚上不曾穿鞋,且又鬓发凌乱,黑亮柔软青丝披泻而下,搭落彼此身上,整副情形实是又狼狈,又……旖旎。
起初担心过后,姬祟云这才注意到这副境况有多么失礼不妙。他虽然看似无赖胡来,但对于真正意人却是非常维护,当即马上就想到,要赶放开明华容。可是当目光落到明华容脸上,凝视着她端丽秀致容颜与从不曾见过微惘神情,他突然没由来地心跳了两拍,甚至连呼吸都开始紊乱,先前想法是摇摇欲坠,被鬼使神差般冒出念头所取代:如果能一直这样抱着她,倒也……倒也不错。
而明华容听到他话后,总算从莫明失神中恢复过来。注意到尴尬姿势,她定了定神,说道:“多谢姬公子相助,我没有大碍,请放我下来吧。”
听到她生疏称呼,姬祟云忽觉有些闷闷不乐,但又说不出由来,只能讪讪地将她放到地上,依言松手。
身体相触部分倏然分开之际,姬祟云心中失落甚,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掩饰着退开两步。刚要说话,却见明华容露出吃痛表情:“你——你甲衣勾到我头发了。”
宫制侍卫铁甲轻巧精美,除了内里衬布之外,通体以小块甲片串连而成,其间有许多不加留心便不会注意到细小缝隙。明华容披落长发,便有一绺被勾到了这些缝隙里。姬祟云退开时扯到了她头皮,霎时间痛得钻心。
见她疼得重重咬紧了下唇,姬祟云连忙上前替她解开勾缠头发。但那缝隙极小,七拐八弯小部件又多,两人合力解了半天也分毫不见成效。明华容不愿再这种情况上浪费时间,便说道:“你带了武器吧?替我将它斩断。”
“斩断?”姬祟云看着她乌黑润亮长发,有些迟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可终归是我自己作主——我说斩断,就是斩断。”明华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话。
“……好吧。”深深看了一眼一脸绝决,不容置喙明华容,姬祟云依言取出了腰刀,刚准备下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为了解发,两人不知何时已站得极近,彼此呼吸相融,几乎就要贴了一起。见状,他难得生出一分窘迫:“明小姐,你,你退后一点。”
“好。”明华容这时也发现了不妥,遂依言退到一边。
见她退开,姬祟云心里顿时又觉得有些遗憾。刻意压下这不明所以想法,他手腕一动,刹那间寒光一闪,勾连彼此那一缕青丝就此断开。注视着缕缕垂落断发,姬祟云心内憾意重。
但明华容并没有察觉他异样,从荷包中取出小银梳,一边重梳着头发,她一边说道:“姬公子,时间紧迫,请恕我失礼——另外,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那里?”
刚刚她以为白家只是想将自己丢到皇后旧居,让自己开罪宣长昊。但旋即又意识到,如果连姬祟云都甘冒风险潜到那里,那么该处必定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加重大事情。
见她神情肃重,姬祟云只得压下心内小小涟漪,解释道:“我一直暗中跟着皇帝,所以才会去到那里。”
闻言,明华容面色稍有松懈:原来如此,那么是自己想多了。
——但,他为何要潜入宫中暗行尾随宣长昊呢?
联想到那天庙里时他说让自己赴宫宴时要小心某人话,明华容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无法彻底理清,不禁将询问目光投向姬祟云。
姬祟云自然看懂了她眼神,立即说道:“你可别怀疑我,虽然看不顺眼你们皇帝人很有几个,但不包括我。我今天跟着他,只是想守株待兔找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