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深深刺痛了美人柔软心灵,泪水情不自禁涌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落如同久旱田地粗糙皮肤上。
似乎察觉到今天义工不太寻常,宝仪缓缓睁开干枯双眼,翻着白眼仁儿瞥向静英。四目相对瞬间,那双空洞无神眼睛好像被重点燃了生命延续火种,突然焕发出奇异光彩。干瘪嘴唇张开,沙哑声音伴同坟墓里腐臭气息向着静英扑面而来:“你……来……了……”
“我来了,宝仪……对不起,这么久没跟你联系,不知道你……”话还没说完,静英已经泣不成声。
“啊——”她长长吐了口气,脸上浮起嘲讽笑容说,“想不到,他们真会相信大明星郭静英是我‘朋友’,居然还能联系到你来看我。哼哼哼……”
静英赶忙擦干泪水,紧紧握住干枯手,安慰她说:“宝仪,不用担心。有我,我会为你找好医生,治好你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全力帮你……”
“帮——我?”
说着,宝仪忽然咧开嘴巴,突兀地放声大笑,那刺耳声音恰似夜枭报丧嚎叫。爆皮嘴唇猛然扩张,导致潜藏伤口裂开,血丝流进干涸嘴里,沾到了参差不齐萎黄牙齿上。五官不节制地扭曲着,抽搐着,模样甚是狰狞。
静英被夸张笑声吓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癫狂大笑。直到她笑得太剧烈,以至于上气不接下气地剧烈咳嗽。静英才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忙伸手捋她胸口,帮她顺气。
不料,宝仪却霍然起身,用钢爪般手,紧紧钳住了她手臂——因为太急迫、太用力,使得半身都被带离了床铺,像只枯瘦蝙蝠一样悬了起来。
一双布满血丝昏黄眼睛瞪得如此辛苦,仿佛要把眼眶撑开似:“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学校开除吗?知道跳舞时候,为什么只有你受伤?为什么会感染不能跳舞?为什么会变得一无所有?……你知道吗!如果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你还会帮我吗!……凭什么你总是那么好运……凭什么你会过得比我好?哈哈哈哈!报应呀报应!这就是现世报!现世报!……”
静英沉默地听着她连珠炮似地供述,全身血液刹那凝结成冰,脑袋里顿时由于缺血缺氧变成一片空白。——或许正因为太惊诧,已经没有表情可以恰如其分地表达内心震撼,所以,脸上宛若结冰,身体好似注铅,僵直地呆住了。
眼见宝仪狂症发作一般激动地宣泄情绪,好像有喷发不竭精力。然而,下一个瞬间,却毫无预兆地两眼一翻,手一松,登时倒床上。骨瘦如柴身体与坚硬冰冷床板碰撞,发出了沉闷声响。静英这才打了个惊醒寒战,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尖叫起来:“救命!来人呀!救命!……”
撕心裂肺呼喊立刻招来了义工和医生,虽然大家手忙脚乱地做了一番急救,但是已然回天乏术。末了,医生不得不遗憾地告知静英:“赵小姐已经蒙主恩召,请节哀顺变。”
义工们似乎对这样情况已经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收走了房间里寥寥无几日用品,安静地跟随医生离开。
后一位义工把床单往上拉了拉,想要盖住逝者脸,无意中瞥见已是泪流满面美人。他不禁迟疑了一下,随即停下手中活,低头走出门去。
静英走到宝仪面前,看到跟刚才狂躁相比,现那枯黄脸庞上表情正如睡着了一样安详,似乎又恢复成许多年前、静英曾经认识那个不太*说话女孩——记忆中,她入睡很浅。宿舍时候,只要她睡着,大家都会小心翼翼活动,生怕惊醒她——如今,她终于可以沉沉睡去,不用怕再被谁吵醒。
就这样,静英静静地守护“朋友”身边,默默地看着她。作为这场潦草葬礼唯一参加者,为她流下了终送别泪水。